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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努力回忆射箭的要领。她把三支箭丢在脚边,留下一支箭搭在弦上。她动作太慢,手抖得太凶。深呼吸。父亲在一篇教习射术的文章里读到过,这样做能帮你定住心神。当初在他们自家的花园里,父亲曾经说起过,如今奇台的世家子弟全都不习武艺是何等地错误。父亲从来不说林珊是女儿身。只有一次例外,像是随口提到一样,父亲说起文芊,很久以前一位皇帝的宠妃,还说起文芊的那些姐妹,说起她们和宫人们一起打猎的事情。
林珊端起弓,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那番子越来越近,毫不着急,甚至没有想要先她一步行动。他又大笑起来。林珊松开弓弦。
这一箭朝左飞去,偏得太远了。林珊以前射箭也总是往左偏,父亲也找不到文章来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只能叫她自己注意,事先估算好,调整姿态。
林珊赶紧弯下腰,另捡起一支箭。只要番子脚下稍快一步,林珊就再也没——
草地另一头,阿尔泰武士的身后传来一声喊叫。这回是个男人的声音,番子赶紧转身。林珊看见,在番子对面,正大步流星、近乎奔跑着过来的正是诗人的儿子卢马。他手里提着一口宝剑。
入侵者再一次大笑起来。怎么能不笑呢?来的不过是个胖乎乎的奇台人,穿着件碍手碍脚的绿色袍子,提剑的姿势那么笨拙,一望便知根本不通武艺,莫非还要怕他?
卢马喊了句什么,这次不只是乱吼乱叫。阿尔泰人咆哮着予以回应,同时大步上前,摆开架势,来对付卢马。毫无疑问,他要先把男人杀死。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没有旁人。
林珊搭上第二支箭,踩着湿漉漉、亮晶晶的草地向他二人跑去。阳光明媚,风一直吹着。她要记住风向,调整呼吸,稳住双手,箭离弦时身子不要向左偏。
在这之后该怎么做,她也知道。
卢马轻蔑地又喊了一句。当年在零洲岛上,他和父亲也舞过刀棍,也许他练得不错,也许他们还有个同样遭到流放的先生?也许他能——
刀剑交击,发出刺耳的声响,两人随即分开。卢马挥出一剑,却被番子轻松地挡下来。那番子不知怎地手上一搅,一个滑步,只一瞬间,卢马的剑就脱手飞出,掉进草丛里。
那番子没有停顿,没有得意,只是以一个士兵的杀人效率,平挥一刀,卢马的手尚举在半空,那一刀已经从腋下深深地砍了进去。林珊正朝他们跑过去,看见番子那漠然的轻松神情伤心欲绝。而卢马,他曾经随着父亲流放零洲岛,誓死不离开父亲,这回却真的要死了。
阿尔泰人把刀拔出来,猛地刺进卢马的胸口,刀尖透过墨绿色的长袍钻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溅得遍地都是,而在这骇人的一幕里,卢马浑身发抖,仍旧站着,跟着瘫倒在地,变成更加骇人的场景。
阿尔泰人随即转过身来,训练有素,提着一口染血的刀。
而林珊已经来到他面前,这正是她想要的——她不需要考虑其他,不需要回忆很久以前的课程,她只要靠上去。她的手一下子稳住了,呼吸平稳,愤怒就像一颗冰冷的明星,她松开手,射出第二支箭。她和番子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近得能闻见他身上的气味。这一箭瞄准了番子的脸。
番子张大了嘴,不知是准备大笑还是咆哮。又或者,也许是准备惨叫?这一箭射进他嘴里,钻过牙齿,钻进喉咙,又从他脑后钻出。他的刀落到地上,他也瘫倒在地,跌落在诗人儿子的身边,靠着卢马,躺在草地上。春日里,阳光明媚。
时间变得十分古怪。林珊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出现,又是如何出现的。她意识到有人正扶着她从卢马和阿尔泰番子的尸体(她刚杀了一个人)旁站起来。她知道扶她的是诗人的妻子秦氏,也知道秦氏满心悲伤,泪流不止,可她不记得她过来,也不记得有没有别的女眷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