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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折返回去会怎样?要是他回到湖畔,那狐魅还会现身吗?风已经小了,她的头发还会随风轻舞吗?诗人常常把闺房之乐称作“云雨之欢”。任待燕想起了这个。

尽想些没用的。他来到坐骑身旁,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穿过同一道棂星门,顺着来路离开马嵬。

任待燕纵马狂奔。天色已晚,这条路并不太平,独自一人赶夜路尤其危险,必须警醒点儿。路上可能有强盗,有动物窜出来,坐骑也有可能崴了脚。夜里还可能迷路。任待燕想,俗世当中的平常日子里也可能遇到危险。天上只有一抹残月,没有多亮,并且直到后半夜才会出来。

他一边骑马,肩膀一边耸动个不停,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他十分刺痒,又仿佛一路上一直有人从林间地头监视着他。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方才在那个地方,他差一点就迷失了自己,迷失在美色、欲望,奇异的音乐和精灵鬼怪的世界中,忘了时间。任待燕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就能闻到她身上那逆风袭来的香气。云雨之欢。夺人眼目的嘴唇,清风吹拂之下的薄纱衣裳勾勒出的曼妙曲线。我知道你的名字。狐魅如是说,品尝妾身将赐与你的这一切。

任待燕甩甩头,催动坐骑,沿着古代官修的驿道飞驰,仿佛是在一路奔逃。

或是说一路追赶。向前赶路,就有光亮,即便是在满身疮痍、野鬼遍布的新安城。前方有来自异域的外邦人,有喧闹的大营——他的部队就驻在城外大营里。还有一间客栈。嗯,客栈。他可以在那里喝个尽兴,仔细想想之前脑海中闪现的那幅图景,那是在他转身看向岱姬、看进那双眼睛、看见她的头发随风轻扬时,在心中紧抓不放的羁绊。

天已经黑下来了,路上空无一物,任待燕骑着马一路飞驰,全然不顾这样纵马狂奔的后果,他似乎有一种感觉——尽管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他绝不可能从马上掉下来摔死,而且也不可能被强人夺去性命。经历了那样一番奇遇,今晚绝不会死。他想,天意如此,他命不该绝。

当然,天意并非如此。他想错了。大难不死,未必有后福。狐魅之后还有老虎,闪电过后还有闪电。不过天黑以后,任待燕在星夜里一路纵马狂奔,倒也确实毫发无损。坐骑在古老的驿道上踩出一连串马蹄声,路上任待燕还听见左边树林里传来一声猫头鹰捕食的声音。发出声音的是这冷夜杀手的猎物,凄厉,刺耳。

至少,这猎物不是他,他也不会在今晚被人追猎。

前方隐约能看见新安城的灯火了,此时月亮才刚刚升起,任待燕来到北城墙上的一座城门前——紧挨着城门的皇宫如今空空如也,宫墙也曾遭到焚毁。

在古代,城门每到黄昏就要关闭,直到晨鼓敲响才会打开,若没有皇家出具的关牒就别想在夜里进城。若是有人胆敢在宵禁之后进城——不论是翻城墙还是沿着运河又进来——一旦被捉就要挨揍。如今时代早已大变,城门昼夜开放,天黑以后人们照样可以自由进出,随意走动、消费,只要愿意,就可以在音乐、烛火和喧嚣中消磨夜晚的时光。

任待燕在城门口收缰勒马,他要好好想想。他拍了拍马脖子,这畜生性子勇猛,体格壮硕,已经全速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任待燕发觉,人还真的会跟一匹好马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感。

他一时冲动——不过也未必是冲动——脱下身上的貉袖,免得别人根据貉袖认出他是个军官。士兵进城需要亮明身份——军队是一种威胁,这种想法由来已久。任待燕不想骑马绕着城墙回到城西大营。他叠好貉袖,把它塞进鞍袋里,穿过城门两旁的火把,进了新安城。他朝守门的禁军点点头,这些士兵也没什么需要提防的。这里没有,任何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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