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鸦巢决战(第29/45页)
随着琴声里合着的歌唱,他原本倾注全身的怒气正从下腹一点一点地泻走。
藏音盘腿横膝,双颊鼓起,两道眉毛仿佛变得又细又长,鼻子向前突兀而出如同鸟喙,这是妙音鸟相。
激荡在客栈里的音仿佛不是他亲手弹拨出来的。风才是它的演奏者,就连鸦巢客栈也成了庞大的乐器本身,空荡荡的店堂是它的共鸣箱,而空洞的窗户则是它的音孔,来去无踪的风从屋顶的破洞灌入,合着琴上发出的音律抖动。
藏音吊挂在半空中,虽然看似纹丝不动,其实却在乐音中滑翔,飞快地摇晃,急促地震动。他全身都在上下抖动,就如同风中树梢上起伏的鸟窝。
音律缠绕住愤怒的剑士,像是拥护着他,又像是威胁他,使他心中忽喜忽悲,杂乱不堪。
风拂过树梢的呼呼声、流水越过石头的骨碌声、火在木头上跳跃的劈啪声、动物的愤怒吼叫声、鸟儿喜悦的歌声,还有人声——宇宙中的一切音声,都是振动所发出的声音。这些振动一旦集中起来,伴随声空不二和无声法身的回响,透过琴弦的鼓鸣,和着黑色的大地暗的呼吸韵律,与天空中所有星辰的和弦浑然交合。宇宙的一切声音都变成了藏音的咒音。
这样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抗衡的。
剑完发觉一只手上越来越滚烫,另一只手上则冰凉刺骨,渐渐拿捏不住。他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手上那两支魂印兵器,全凭借来自郁非星辰的一腔愤怒来掌控,如今愤怒渐消,剑魂的力量一旦控制不住反噬过来,他就会被左手剑上的火焰烧成焦炭,被右手剑上的寒气冻成冰柱。
剑完大惊之下,想要脱手放剑,但此刻竟然连一根指头也不听使唤了。
藏音悬在空中,嘴角微翘,此刻他甚至不需要动手,仅是魂印兵器反噬的力量就足够将剑完杀死。
剑完几次努力,想要松手放剑,却难以付诸于行。琴上吐出的音律就如同蜘蛛突出万千细丝,密集地缠绕上身,让他连抬一抬小拇指都极其艰难。
他转手拼命想要拔肩后的第三支剑,那支青色剑柄的金刚剑又薄又坚韧,不是钢铁所铸,乃是由铁线河金刚石锻造而成。
铁线河的金刚石是九州上最坚硬的物体,河络通常用它来制造不超过半尺长的雕刻小刀,用以完成对一些极坚硬物质比如玉的碾磨和雕刻,如此长的进攻武器,则极其罕见。据说只有火山河络中的一支才有才有秘法能将它制成宝剑,不但不能被破坏,而且能破坏一切。
此剑自性本净本定,不为烦恼所染,而能破除一切烦恼。他只要能拔出那把金刚剑,就有希望破除藏音的魔咒。只是这日常极轻易的动作如今却困难之极,他仿佛置身深水之下,在洪水逆流中去抬自己的胳膊,他的手指头只能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的肩后。
他的努力也让梁下摆动的藏音全身抖动。将藏音悬在梁上的两根琴弦摆动的越来越大,将木梁拉的咯咯作响。这是一场看不见交锋的较量,这两人之间的空气,如今绷紧得仿佛一根琴弦,而且绷得越来越紧。琴弦绷断的一瞬间,必定就是分出胜负的一瞬。
楼梯下的后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背对破损的门口,好整以暇地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他抬起头来时,枯死的钩藤缝隙里漏进来的一束光正打在他脸上。众人看得分明,进来的人有一头卷曲的黑发,如狗一样长的脸,嘴角边依稀露出一颗金牙,正是强盗头子混世虎。
他满身是泥水,身上还有血迹,模样虽然狼狈,但神气从容,气度闲散,一扫先前草寇贼人的猥琐形象。
他抬头望着梁上挂着的藏音,似乎和那瞎子早就相识,哑着嗓子哈哈一笑道:“藏音大人,好厉害的一招天音缠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