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凌波不过横塘路(下)(第4/8页)



  清邺迟疑了一下,何叙安将他一手带大,视若亲生,对他素来十分疼爱,忍不住说道:“我看你真是糊涂一时,若是要对他挑明顾小姐的事情,还不趁着他心疼你的时候好说话?”

  清邺如醍醐灌顶,顿时醒悟:“谢谢何叔叔。”

  慕容沣每日早上吃过早餐之后,必然要散步一小时,所以每日八点一过,竟湖官邸门前的一条柏油路戒严,这条路本来就是专用公路,甚少有行人车辆。路口一封寂然无声,路旁每隔数步,便是一名实枪荷弹的岗哨。只闻路侧溪水潺潺,两侧槐荫似水,山壁间偶然闪出一枝山花灿烂,照眼欲明。枝叶间晨鸟啼鸣,更显幽静。慕容沣沿着这条山路慢慢踱着步子,侍从室的汽车徐徐随在十步开外。引掣声音虽低,犹惊起树间晨鸟,扑扑飞往林间深处去。他不由停了步子,回头望了汽车一眼,车上的侍从官连忙示意车夫,命汽车不再跟随。

  这天他走得远了,一直踱到了山上的方亭,方亭是山角上构筑一亭,视野开阔,正对着山脚下的十丈红尘,初夏的早晨空气新冽,他漫不经心的踏在草地上,草叶轻软,微有露水濡湿了鞋,亭中的人已经走下台阶来,伸手相搀,先叫了一声:“父亲。”

  慕容沣反倒住了脚,看他小臂上的纱布,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清邺轻描淡写的说:“昨天和他们练单扛,不当心摔下来蹭的。”

  慕容沣说:“胡扯,你七岁就会单手倒立,怎么会从单扛上摔下来,就摔下来了,也不会摔成这个样子。”

  清邺倒笑了:“父亲英明,我就知道瞒不过,是擦枪的时候走了火,子弹不当心擦破了皮。”

  慕容沣素来溺爱他,听他说得不尽不实,也不过哼了一声,不再追问。

  清邺道:“父亲这阵子准又睡的不好,看这两鬓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慕容沣说:“少拍马屁,拍了也无用——我说过了,前线绝不许你再去,你别白费气力了。就为着你在第二十七师,你们晁师长左一个电报,右一个电报,恨不得走一步向我报告一步。堂堂的一个王牌师,临敌时缚手缚脚,进退不得。你少给我添乱,就算你有孝心了。”

  清邺道:“军人当以身在战场为荣,父亲,这是您去年在稷北毕业礼上的讲话。”

  “你倒会拿我的话来堵我。”慕容沣爱怜的望着他,昔年依依膝下的小儿,如今已经长得如自己一般高了,长身玉立,眉目间可以分辨出依稀与自己当年无二的飞扬跳脱,那种跃跃欲试与雄心万丈,自己亦是经历过的吧。口中说:“前线枪林弹雨,子弹都是不长眼睛的,我私心是不愿你去的,况且你已经去过了。如今你们师回防,正好休息两天,我想送你出国去念书,国外的许多军事学校,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清邺道:“前线的事情,到时再说。不过还有件事情,想先和父亲商量。”

  慕容沣笑骂:“臭小子,在我面前还要讨价还价,你倒是真出息了。”

  清邺听他开口骂人,知他心情渐好,于是趁热打铁,说道:“那您要先答应了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总司令的人,更是金口玉言。”慕容沣笑骂道:“滚蛋,什么事都不说,哪有先答应的道理。”

  清邺明知他这样说,其实已经是答应了,他自幼流落在外,慕容沣负疚于这个儿子,反倒宠爱非常,从来是要什么有什么。今天他却踌蹰了片刻,脸上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烧来,只觉得这桩事情,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