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亨利的旅行车(第4/11页)
饶了你了!亨利心中一阵狂喜,饶了你了,臭婆娘!接着,最后一丝控制力消失了,汽车侧滑起来。车轮重新接触到沟辙,发出“吱吱”的摩擦声,不过这一次是交叉接触。它仍然在试图调转头来,试图首尾换位——前后换位!过去上小学时,坐在后排的同学常常这样叫着——这时,随着“嗵”的一声巨响,汽车撞在一块看不见的石头或是一棵倒在地上的小树上,一下子翻了,副驾驶座一侧首先遭殃,窗玻璃稀里哗啦地变成了亮晶晶的碎片,接着车顶着地。亨利的安全带从一边断了,将他左肩朝下摔在车顶上。他的睾丸撞在方向盘上,顿时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转向柱也断了,戳在他的大腿上,他觉得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浸湿了牛仔裤。鲜血,正如以前的拳击解说员大声解说的那样,大家注意,鲜血开始流出来了。彼得正在大呼小 叫。
在翻车后的几秒钟里,汽车的引擎还在运转,接着,地心引力发挥作用,发动机终于停了。现在,汽车只是停在路上的一个四轮朝天的车体,车轮仍在转动,车灯照着道路左侧那些盖有积雪的树木。过了片刻,一只车灯熄了,但另一只还亮 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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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西发生车祸之后,亨利曾经多次与他谈起此事(他其实是倾听,他的疗法就是创造性倾听),他知道琼西对被撞的那一瞬间没有记忆。就亨利自己所知,在旅行车翻了筋斗之后,他一刻也没有失去意识,而且他的记忆链完好无损。他记得自己伸手去摸索安全带扣,只想彻底摆脱掉那该死的玩意儿,而彼得则大声喊叫,说他的腿断了,说他那条×他娘的腿断了。他记得刮雨器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的不紧不慢的刮擦声,还记得仪表板灯的亮光,不过亮光是在上面而不是下面。他找到安全带扣,转瞬又找不到了,然后又找到了,并用手指一推。安全带松开了,他“砰”的一声重重掉在车顶上,把顶灯的塑料盖也撞碎 了。
他伸出手去,找到了车门把手,却拉不 动。
“我的腿!哦天啊,我×他妈的 腿!”
“别号了,”亨利说,“你的腿没事儿。”他好像知道似的。他再度找到门把手,用力一拉,还是纹丝不动。接着他恍然大悟——他整个身子已经倒了过来,所以拉错了方向。于是他反其道而行,顶灯裸露的灯泡十分刺眼。门锁“咔嗒”一声开了。他用手背去推车门,确信一定会推不动:门框可能变形了,能推开六英寸就算他运气 了。
可是车门却“吱呀”地响着,突然之间,他就感觉到那冰冷的雪花正绕着他的面孔和脖子飞舞。他用肩膀顶住车门,更加用力地推着,直到他的双腿从方向盘里抽出来后,才意识到两条腿刚才被倒挂在里面。他翻了半个筋斗,猛然发现他得以近观自己套着牛仔裤的裆部,仿佛打算亲吻那仍在痉挛的睾丸,以便让它们好起来。他的横隔膜叠了起来,令他难以呼 吸。
“亨利,帮帮我!我卡住了!我他妈的卡住 了!”
“稍等一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尖,完全不像他的声音。他看到自己牛仔裤的左腿上部被血染红 了。
他抓住门柱,暗暗庆幸自己开车时戴着手套,然后猛地一拉——他一定得出去,一定得让自己的横隔膜舒展开来,以便能够呼 吸。
车门毫无动静,过了片刻,亨利突然像酒瓶里的木塞一样直冲出来。他躺在地上,一时没有移动,只是气喘吁吁地仰望着那密密麻麻、漫天飘洒的雪花。此时此刻,天空中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他愿意在法庭上手按一摞《圣经》起誓。只有一团团低沉的乌云和如梦似幻般落下的雪 花。
彼得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惊恐不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