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式(第2/2页)
没想到那声激情的咒骂最后竟然成真。
八〇年代初期刚好也是房地产的谷底,阿义父亲的公司之前在郊区所盖的一大批社区型的房子完全滞销不打紧,连当初大量买进的山坡地也因为法令改变有很大的部分被禁止开发,而剩下的部分如果要符合新的法令规范开发则需要增加可观的成本,资金方面银行又遇雨收伞,于是公司当下进退两难,阿义的父亲在心力交瘁之下,有一天竟然就在赶赴银行谈判时猝死在计程车上。
当天夜里,已经一两年没有联络的他竟然出现在阿义家仓促设立起来的灵堂前。阿义只记得他一进门就跪了下来,然后趴在地上一路嚎啕爬了进来,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呼喊着什么「大恩来不及回报……怎能就这样走了!」之类的话,夸张的动作和声音把在灵堂前帮忙的邻居都吓傻了。
当阿义的母亲扶起他之后,他紧紧地抱着她,喃喃地说:「阿母,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阿母!」
忙碌了一整天的阿义直到那一刹那才发现怎么这整个过程都有镁光灯断续闪烁着,而当镁光灯不再亮起的时候,他随即放开阿义的母亲,走到阿义的面前说:「事情怎么会这样?」
阿义虽然看到他满脸通红,闻到他一身酒味,但还是把这几年家里的状况、生意上的压力等说了一个梗概,他身边一个类似助理的年轻人倒是挺认真地记录着。
最后他跟阿义说告别式那天他会来,「我们主席,还有重要的党工和立委我也会请他们来,你的场面,我不能让你漏气!」他说。
第二天一大早,阿义家里来了一大群帮忙打杂的邻居,阿义听见他们都在赞美「那个年轻的议员真有心」,说昨天半夜有人按电铃,开门一看竟然是那个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议员来问路,跟他们说阿义的父亲过去对他有恩,知道他老人家过世了,不管多晚也要赶来探视、上香;而且,听起来他好像不只按了一家的门铃,而是连续问了五、六户之后才找到阿义的家。
阿义的母亲狐疑地看着阿义,喃喃地说:「他才几岁记性就这么坏?没几年前来厝里就像在这灶脚咧,怎么现在就要问路?」
阿义原本想说:「他在扮戏啦!」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阿义更不想跟母亲说当天的报纸上有她的照片,就在他父亲猝死的报导旁边,她被一脸哀戚的议员抱着,标题是:缅怀昔日恩情,〤〤〤午夜泪洒灵堂!
告别式那天他来了,阿义当然记得,因为在公祭的过程中,阿义瞥见灵堂的外头他站在一堆政治人物的中间,正面对一排摄影机激动地说:「因为他的栽培,才有今天的我,我惟一的报答,就是把悲伤化为为民主持续奋斗的力量。」
很多人都知道阿义和他之间曾经有过的友谊,不过,每当人家问起阿义对这个政治明星的看法时,阿义总习惯这么说:「不错,他演技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