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第2/2页)

我看到阿英的脸慢慢垮了下来,我念完之后,她忽然闷着声音说:「他的小孩要念书……我的就不用?……矿山好赚钱?他是要我再去给众人干吗?」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也不知道是该离开或者继续坐在那儿。尴尬了好一会儿,阿英才拉起衣襟抹了一下脸,抬起头笑笑地跟我说:「歹势……这种见笑的事,都让你知道了……你可不要跟人家讲哦!」

那年的中元节之前来了一场超大的台风,村子里三分之一以上的房子不是全倒就是半倒。这场灾难对矿脉已经衰竭的家乡来说不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很多受灾的人干脆就死心地离开那个曾经繁华一时的地方。于是,台风过完不久,整个村子就让人感觉像是在一夜之间萧条、衰败下来。

阿英的房子也垮了,村子里的男人一起去帮她修。父亲回来之后,我听见他跟妈妈说阿英很不会打算,说她大概把阿将的保险金都花光了,说修房子的材料都没买够,大家忙了一天,她也只买了一打汽水,连煮个点心什么的都没有。

我信守对阿英的承诺,没跟父亲说其实阿将的保险金,根本没有阿英的份。

那年暑期辅导课的最后一天刚好是中元节前夕,由于只有一节课的考试,所以我比平常早了一班火车回家。正午的烈阳下整条山路没有半个人影,但当我走近一座跨越山涧的小桥时,隐约地好像听到短促的人声,不过分不出男女,也听不清内容,而偏偏那个地点又是恐怖传说最多的「歹所在」,所以刹那间我已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那座用条状的石板铺成的桥不长,约莫才两三公尺。当我一踏上桥,我就知道干涸的桥下的确有人,闪为我看到桥下的杂草从里露出一截竹扁担,所以过桥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好奇地放慢脚步,盯着石板缝隙往下看。

在正午直射的阳光下,我清楚地看到阿英的脸,而她的身体则被一个男人裸露的背部整个覆盖住,另一道缝隙里,则出现猪肉担子的局部。

我不知道阿英是否也同样透过缝隙认出是我,然后像传说中的鸵鸟会把头埋进土里,用「没看见」来逃避已然无法逃避的危急那样,我看到她很快地闭上眼睛,然后把头往一边侧过去。

那一刹那的画面始终留在我的记忆里。

由于第二天是中元节,所以那天傍晚矿坑口特别热闹,因为在冰箱还不十分普遍的那个年代,村里的人习惯把容易腐败的鱼、肉拿到温度比较低的矿坑里存放。

就在我挂好牲礼,并且在上头做好记号正要离开的时候,我看到阿英也拎着一大块猪肉走了过来。有人看了一下她手上的猪肉之后赞美说:「啊,你祧的这一块最好!那个死卖肉的说‘胛心肉’没货,原来是被你买走了。」

她毫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过,而且就像根本不认识我一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而就在她走过之后,我却忽然觉得轻松,虽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