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第7/8页)

女孩说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带一大堆小吃、点心请大家,还会说很多影剧圈的八卦给他们听。

「我们有一个小姐的爸爸生病,他还替他介绍医生。」

「对啊,我哥哥结婚,我只是随口告诉他,他竟然包红包,害我很不好意思。」

「有时候看他输太多,他还会安慰我们,说小事啦,他只要回去好好想几个广告剧本出来就可以赚回来!」

「他想的广告都很好笑,不然就很不一样,很好看。」

「比如呢——?」他笑着问。

女孩讲了好几个,都是他公司和朋友公司拍的,但,大多与弟弟无关。

「他每次输光了,都说要回去公司拿钱,没多久真的又进来……」

「有一阵子比较少来……,他说因为你妈妈生病了,癌症。」

听着听着,他一度以为他听的是故事,是与他无关甚至是有点荒谬、俗滥的肥皂剧。

「他说你以前都会跟他讲话讲很久,现在比较忙,都没机会说……,」女孩说,「不过,他好像很敬重你,因为他跟我们说过,如果下辈子的兄弟可以挑的话,他还是希望再当你的兄弟。」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那女孩。

「真的。」另外的女孩说,「我也听过他这么说。还有——,你跟他说,如果以后不来了,也可以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很想念他呢。」

那天在办公室告诉弟弟那些女孩殷勤的嘱咐时,他的脸上短暂地闪过久违的笑容。

「你有想过要怎么解决吗?」后来他问弟弟。

「你以前不是说过,可以用金钱解决的事情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弟弟说着站了起来,走出去之前也许看到书架上儿子的照片,站在那里看了好久才说:「你记不记得他为什么叫我阿璞叔叔?」

「记得啊,学讲话的时候,你都教他吐口水……」

「那时候那么小一只,没想到现在长这么高。」他说,「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他都在,是你不来。」

「他的命比我们好太多了……,」弟弟说,「可惜的是他没有弟弟或者哥哥。」

「我跟你说——,」最后他忍住情绪跟弟弟说,「我没有能力帮你处理那么大的事,但是,你家里或者小孩需要什么帮忙,随时告诉我。」

弟弟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着,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听见外面同事跟弟弟说前几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他以前演过的电影。「你演得好好笑,好写实!」

「拜托哦,」他听见弟弟说,「都是过去式了!」

然后听见他跟所有人逐一说再见的声音。

山区多雨,台北都已经是那样的天气了,一如他所料,山上更是斜风细雨浓雾弥漫,视线很差。当他转入山路看到前面有黄色警戒线和警察时,距离已经近到差点来不及煞车。

警察靠了过来,认出是他,如释重负地说:「电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正确的地方你就挂断了,然后一直关机,啊你公司说你已经出来了……,我还在想这下子要用什么方法联络你,还好你竟然知道是这里……」

是啊,怎么知道是这里?但,就是知道。一如一种本能一种直觉,或是一种牵连。

他停好车,跟着警察走了过去。小时候走过的路并没像弟弟所想的那样被芦苇掩没,反而拓宽了,只是原先长满相思树的山坡现在光秃秃的,长满杂草。也许是被辟建成垃圾场吧,远远就可以闻到浓烈的燃烧垃圾的味道。

然后他终于看到停在路边的车,车后排气管上接着的两条黄色水管醒目地塞进后座车窗。车子的驾驶座这边对着山谷,山谷下是昔日他们的故乡,而车头的方向正对着的远方是可以看到火车可以看到城市——小时候曾经充满想象的地方。

「是你弟弟吗?」检察官和他一起靠近,指着车内的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