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矮小的跟踪者(第2/4页)

那间红色与奶黄色相间的起坐间现在布置得井井有条。黑色加银色的矮陶瓶里插满了花,装点得满室生春。三块劈柴在壁炉里熊熊燃烧。她去替他放衣帽的时候,斯佩德就看着炉火。

“你给我带来好消息了吗?”她回进屋来的时候问道。笑意里透着忧虑,兀自屏住气。

“我们用不着把没有公开的事说出去了。”

“那么警察就用不着来打听我了?”

“用不着了。”

她快活地透了口气,坐在胡桃木长靠椅上。神色轻松了,身体也松快了。她用钦佩的眼光满面笑容地仰望着斯佩德。“你怎么对付过去的?”听她那问话的声音,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惊讶。

“旧金山大多数东西用钱都买得到,弄得到。”

“对你不会招来麻烦吧?坐下呀。”她在长靠椅上给他让了个座。

“有点儿麻烦我倒不在乎。”他略带几分得意地说。

他站在壁炉前老实不客气地直盯着她,细细端详、打量,评头品足。她被他如此肆无忌惮地盯得脸也有点红了。虽然眼神还相当羞怯,不过她对自己却好像比以前有信心了。他一直站在那儿不动,姑娘以为她请他坐到身边来,他是存心不理不睬呢。谁知他倒朝长靠椅走了过来。

他坐下来,问道:“你这人并不像你扮演的那样吧!”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她悄声说,一双迷惑的眼睛直望着他。

“女学生派头,”他解释道,“说话结结巴巴,动不动就脸红什么的。”

她脸庞绯红,看也不看他,赶紧回答道:“今天下午我跟你说过了,我是坏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坏。”

“我就是这个意思,”他说,“今天下午你也跟我说过这几句话,一个腔调。这番话你大概已经练了好多时候啦。”

她一阵慌乱,眼看就要哭出来,竟噗哧笑了,说道:“那么好吧,斯佩德先生,我完全不是我扮演的那种人。我已经八十岁了,坏得要命,干的是翻砂工这一行。如果说那是一种伪装,可也是逐步形成的。你不能让我一下子把它都去掉吧?”

“哦,没什么,”他让她放心。“如果你真是那么天真那才怪呢。那样我们就谈不拢了。”

“我不会那么天真的。”她一手按住心口答应着。

“我今晚上看见乔尔·凯罗了。”他说话的语气彬彬有礼。

她脸上的高兴劲儿消失了,眼睛牢牢盯住他的侧面。眼神先是害怕,然后又变得谨慎起来。他把腿伸出去,望着自己搁起来的脚,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不安地问道:

“你——你认识他?”

“我今晚看见他了。”斯佩德眼也不抬,说话的声调始终很轻松。“他正要去看乔治·亚理士的戏。”

“你是说你跟他说过话啦。”

“只谈了一两分钟,开场铃就响了。”

她从长靠椅上站起身来,走到壁炉前拨弄拨弄火。把壁炉架上的一件摆设稍为挪了挪位置,又穿过房间到角落里一张桌上拿了盒香烟,整了整窗帘,再回到座位上来。这会儿她脸色平静,没有愁容了。

斯佩德侧过脸来对她咧嘴一笑说:“你真好,好极了。”

她不动声色,平静地问道:“他怎么说来着?”

“说什么?”

她犹疑了一下:“说我。”

“没提起。”斯佩德转身拿出打火机,凑到她烟头下。那张毫无表情的魔王的脸只有眼睛在闪闪发光。

“哎哟,他怎么说的?”她半开玩笑地使着性子问道。

“他出我五千块钱叫我去找黑鸟。”

她吓了一跳,牙齿咬碎了嘴里的香烟,惊恐的眼神朝他一扫,就看着别处了。

“你不再去拨弄拨弄火,整理整理房间了吧?”他懒洋洋地问道。

她发出一阵清晰的、愉快的笑声,把嚼烂的香烟扔到烟灰缸里。用清澈、愉快的眼睛看着他。“我不去了,”她答应说,“你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