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页)

“我一个人,”莎拉说,“我想一个人见她。三个人一起进她承受不了的。”

休和拉尔夫都没有反驳。

爱丽丝躺在重症监护病房中间的一张床上,好弱小,身上满是绷带、导线,还有瘀青覆盖的皮肤。莎拉几乎快要认不出她了,连她的声音都哑得听不出了。

莎拉不想多说什么。她不想大吵大闹。她是最不爱大吵大闹的人。刚刚在等候室里发生冲突时,也是她多年来第一次提高嗓门。她是冷静的代言人,从小就平静、谦和。

她拉着爱丽丝的小手—没插针头的那只—温柔地抚摩。

“可怜的孩子。”她低声说。

“有多严重?”爱丽丝问道,“我四肢都动不了。我都没法动脑子。”

“你那可怜的腿遭了殃,”莎拉说,“还得做手术钉起来。”

她咽了口唾沫,没法看爱丽丝的脸。她也没法告诉她脸上的伤,起码现在还不行。

“我们得取消了,对吗?取消婚礼?”爱丽丝的声音在颤抖。

莎拉盯着地板。她头脑里有个声音在回答,是的。这样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取消婚礼。她本来就不看好婚礼,不看好休。但她不想直接给出肯定答案,害爱丽丝伤心,因为那样就是在说她的情况很严重。情况可能真的很严重,但爱丽丝已经经历了太多。她需要安慰。

“我们现在还不需要担心那个,还有很长时间呢。”

她突然间觉得精疲力竭,被情绪淹没。她不想在爱丽丝面前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亲爱的?”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有很多人,在酒吧里……”

“迪伦也在吗?”

“迪伦?”爱丽丝使劲地回想,“也许吧。”

“他和休吵架了吗?”

“好像没有。”

“可是休似乎觉得有呢。”

爱丽丝摇摇头:“我记得野格火车……”

莎拉不想逼她,她不想让爱丽丝更难受。

“你想见你爸吗?”

“好的,谢谢。我很抱歉,妈妈。”

“抱歉?你抱歉什么啊?”

她看得出爱丽丝在跟思绪,跟记忆挣扎。

“我不知道。”爱丽丝答道,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莎拉和拉尔夫从医院回到匹斯布鲁克庄园时,已经是八点钟了。最后是护士坚持让他们回去,不停地向他们保证,爱丽丝会很舒服的,他们再待下去只会惹麻烦。

休去一个朋友家睡了。他感觉自己现在还是离莎拉的怒气远一些好,他的感觉没有错。

莎拉瘫坐在厨房桌旁的椅子上。昨天早晨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她那时候就坐在这儿,准备去参加朱利叶斯的追念仪式。人啊,从来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我去做些早餐好吗?”拉尔夫问道。她摇摇头。她现在没心情想吃的,“你得吃东西啊。”

“现在没必要。我的饿劲儿都过去了。”

“茶呢?”他拿出一个茶壶,放在炉子上,“医院的茶肯定是工厂的擦地水做的。”

他怎么还能这么欢快呢?

她盯着对面墙边的梳妆台,能看到爱丽丝的Noddy 17人偶鸡蛋杯。这是她小时候用的杯子:杯子上还带着蓝色软帽,帽子上有个铃铛,好给鸡蛋保暖。她想到自己为爱丽丝做过的那么多煮鸡蛋。

她能感觉到,那股悲伤正要袭来。它是一股渐渐汇聚的势力,马上就要袭击她了。这一次,她没有强迫自己坚强地忍住。这一次,她能感到自己被它所裹挟。她这一天里体验了所有的情绪,惊讶、恐惧、生气、愤怒、担心、宽慰,然后又是担心、疑虑、恐惧、焦虑……一个人能承受的情感是有限的。

在医院里,她又想起了过去。她想起了在乡村医院跟朱利叶斯道别的那天,那是他去世的两周前。她去看他,给他带去了最新的伊恩·兰金小说,她打算读给他听,因为他经常眼花,没法集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