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5页)
“原本报恩寺里有一位慈苦大师,一直教我们平陆的寒门子弟习文识字,颇得人望。此地有一个寡妇,夫家姓张,因婆家太过恶毒而搬到城里,靠织布独自拉扯幼子长大,后来也把孩子送到了报恩寺习字。”
那中年男人脚步稳健,上臂粗壮,想来做的也是力气活,“后来天子下令僧人还俗,这位慈苦大师还未到五十,又不愿还俗,便偷偷藏在百姓家里,靠别人的接济活命。这寡妇不忍恩人受苦,偷偷供养,却被江县令诬陷,说是和慈苦大师有苟且之事,不但报恩寺被封了,寺里东西也被抢了一空。”
“那寡妇在狱中被屈打死了,张寡妇的孩子就去了郡里找鲜卑太守伸冤,原本这种事,真查下来,那江县令是也要倒霉的,谁料正月里下了灭佛令,江县令又抖了起来,堂而皇之的将那张家寡妇安了个‘包庇沙门’的罪责,还到处追捕那寡妇家的孩子,要让她家灭门。”
中年男人说的牙齿嘎嘎直响,眼睛里全是凶光。
“像是这样的事情,不知还有多少。报恩寺因在城里,过去所受香火颇多,被糟蹋的也最厉害。像是徐林寺和缘来寺,一个因为有鲜卑人出家在此,一个因为离城中较远,虽也被搜刮,寺中五十岁以上的老僧至少还得以活命……”
“没人管吗?你说那张家的孩子去了郡里告状,后来又怎么样了?被抓到了吗?”贺穆兰状似无意的问他。
“谁能管!江县令在此地已经七年,比这里的太守任期还长。他不是本地人士,做起事来更是肆无忌惮。他每年赋税交的都足,又善于经营,谁也轻易摞不下他来。那孩子后来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
那中年汉子长吁短叹一番后突然顿住了脚步,伸手一指前面的坊门:“您看,那就是报恩寺,我也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有劳这位大哥。”贺穆兰拱了拱手,随手从袖袋里拿了一盒盐给他。
她之前在高金龙那里得了不少盐,家里盐又充足,花母就弄了很多小盒子装了盐给她塞到包裹里,这东西方便换东西又不重,带在身上,若在外面没吃什么的只能将就,撒点盐也可以添些滋味。
那中年汉子没当面打开盒子,但接过来一摇也知道是粉末状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还是高高兴兴的走了,只留下贺穆兰对着那报恩寺深思。
报恩寺里东西都被抢完了,对她来说,反倒是好事。这样的一座空寺,应该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可是空寺并不代表就没用了。这么大一处场所,不是做了游侠儿和流浪人暂时栖身的地方,就是被官府另作了他用或即将另作他用。门口有差吏在巡逻,说明这姓江的太守肯定还想打这寺庙的注意,再用上一回。
贺穆兰摸清了寺院的后门和边门在哪儿,又摸到墙角找到了那座五层的浮屠塔,这才回了客店,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来。
爱染一听贺穆兰的话,脸色顿时白的如同金纸,身子也哆嗦了起来。
“慈苦,慈苦是我师叔的法号。”他脚步晃了几下,一下子坐倒在地。“我师父说我师叔是有大慈悲的人,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此地的县令之恶,在于罔顾人伦、见利忘义,你千万不可露面,更不可说出你是慈苦大师的师侄,那张家寡妇都死在狱中,谁知道他有什么手段。你人单力薄,世道险恶,先保护好自身才是道理。”贺穆兰摸了摸爱染光溜溜的脑门。因为好多天没有人给他剃头,已经能摸到刺刺的手感,青茬也长出来不少,他却一点都没意识到,可知心情有多慌乱。
“晚上把舍利给我,我去帮你安放在塔里。”
贺穆兰本来不用趟这浑水,只要把这小和尚劝回去就是。可是这和尚下山一遭,无非就是想把师父好好安葬,再找个归宿,如今归宿是没了,至少让人家的师父能够“叶落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