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第9/17页)
高明顾虑的却是圣子。担心圣子看到人家幸福的家庭,羡慕别人有一个得到大家祝福的婚姻,生儿育女,过上平常的日子。
面对眼前的一个家庭,高明嘟哝了一句“没意思”。他想借此表达自己的感受,不欣赏那般普通家庭的安逸,同时也算是对面露羡慕神情的圣子的一个警告。
来往于公园,圣子想,别人会怎样看待他们呢?
远处望,在外人眼中,身着和服便装、干瘦的中年男子和白衬衣、蓝裙子的年轻女性——这个组合或许被看成了父女俩吧。
高明看上去有点儿显老。
不过,凑近看,正是其皱纹使他的面颊轮廓显出一种中年男子的英俊来。
人们会不会认为他们是中年男子与情人的关系呢,还是那种婚外恋感觉的关系?实际上,如果说没有正式婚姻的男女都属于婚外恋范畴,他俩正可谓是婚外恋。
总之,似乎没人会觉得他俩是普通恋人关系。高明那沉稳的样子以及看破红尘的目光,与恋人特有的那份炽热感略有距离。
只有两人的世界里,高明的爱抚有着丝毫不逊于年轻人的热情与执着。
连接吻都不曾有过的圣子,不到半年工夫就已入道:她抚爱着高明的性器,本来羞于启齿的话语竟能脱口而出。
这样的变化,应该说“是经过了高明训练而成就的”。
圣子虽然对于自己的变化感到吃惊,但采取的态度却是任其自然发展,正好像肉体先于精神逐渐适应、落后的内心在身后急急追赶一般。
“跟你的恋爱是最后的一次……”
高明常常这么表示。这句话的背后暗示着在此之前曾跟几个女性有过恋情,但圣子并没有对此特别恼怒。
撰写了那般爱情小说的男人,过去自然会有一些经历。可以说,圣子被高明吸引也是出于一种好奇,想窥测历经爱情的男人的内心创伤。
对圣子来说,不管高明过去如何,现在爱恋自己就知足了。两人在一起时,圣子已真实地体会到高明的爱不是在做戏。
高明和圣子的生活虽捉襟见肘,倒也安定下来了。
自他们搬到三鹰以后,起初反对他们同居的圣子父母似已奈何不了,时不时寄给他们一些新产的大米或老家的“鱼糕”特产。
做给先生吃。
母亲在信中这么称呼高明。
高明照旧除了散步,偶尔去旧书店猎奇。除此以外,基本待在家里。
类似五月黄金周有连休假日的时候,圣子希望高明能外出一会儿,不要整天面对面地待在一起。有时她也会想,高明真该专心写点儿东西。甚至,她偶尔会觉得高明是在依附于自己,好像女人包养的情夫一般。
这就像自己崇拜的人物从与己无缘的遥远世界来到了身边并朝夕相处,成为至亲至近的男女情人,于是,对于对方的印象自然发生了变化。
在以前想象的世界里被她高大美化了的形象,褪色为平凡而普普通通。圣子由此产生的落差感,比高明来得更为强烈。
同居两年,两人之间似乎已习以为常。但是,那并不意味着爱情的退落,反之可以说,两人的关系严丝合缝,处于一种稳定的状态。
圣子虽然有时会希望高明短暂外出,可一旦高明偶尔外出讲演,她又会觉得坐立不安。圣子希望自己有一人独处放松悠闲的片刻,可回家时高明如果不在,就又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高明似乎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高明遇到车祸,右腿的小腿骨折是在他们同居后的两年。
接近午间时分,高明照例去井之头公园做他的早晨散步,走上万助桥前的人行横道时,正好进入了卡车反光镜的死角,司机没有看到他,他因而被车撞了。
高明立即被送往附近的外科医院,接受了应急处置,右边的小腿有拳头大小的皮肤被剜了起来,露出白花花的骨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