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有两个父亲(第3/4页)

钟训点点头。他没有资格较真。

然后大家都无话可说。老俊到厨房去做饭,宁颜坐在钟训边上,也很尴尬。钟训只好主动搭讪:“你胖了。”她羞涩地笑笑:“四个半月了。”

钟训这才注意到她的小腹已经隆起。聪聪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凑过来,贴在妈妈肚子上,然后忽然冲钟训笑了一下。

钟训的心像暮钟一样发出钝响。

他压抑自己平静再平静。他看着这个小小的温馨的家:窗帘图案是宁颜喜欢的红色格子,桌摆是宁颜最喜欢的在海边的那张相片,阳台上养着她最喜欢的栀子花;杯子、拖鞋、围裙,都成双成对,分浅蓝和粉红,上面写着“老公”“老婆”。像年轻时的同居生活,有柴米油盐的浸润,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有甜美而蓬勃的爱情。

钟训再也不能自持,落荒而逃。

外面下起了小雨。钟训没有打伞,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很远的路。他想起当年自己对宁颜的海誓山盟。他发誓永远和她在一起,爱她、保护她,和她共同承担人生的风雨。可是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这么多年了,他带给宁颜的伤害连自己都无法启齿。这一刻他才明白,其实这些年里他没有一刻不在痛苦之中。

钟训开始常常去看聪聪,坦然接受他叫“叔叔”。他也开始很有私心地观察老俊对聪聪是不是真心的好,结果是叫他满意的。

第二年聪聪的弟弟出世了,是个眼睛黑亮的小男孩,特别像宁颜。这个辛苦的家庭弥漫着喜悦。

钟训又找了新女友,但是这段过往终究瞒不过对方。得知他还要每月付给前妻不菲的抚养费,她果断离去。

有的人越是成长,越是现实,钟训对此毫无苛责。渐渐地,他想找人结婚的冲动也越来越弱。

2015年的一天,钟训给聪聪打电话,聪聪吞吞吐吐地告诉钟训,爸爸妈妈要带他到北京来玩。钟训立刻让老俊接电话。老俊不好意思地说:“孩子想去旅游,首都最有纪念意义嘛!”钟训马上给他们订机票,接他们一家四口在北京玩,安排好一切行程。

下属问:“这么忙你还跑?你们什么关系?”钟训语塞,他和老俊亦敌亦友。这哥们儿让他看到一些纯洁的东西,其实他打心眼儿里钦佩他。

日子平淡无奇地流过,钟训和老俊又走近了。有一次老俊的弟弟想开一家五金铺子,钟训找关系帮他铺货,免费。

就在一切都复归宁静的深冬,钟训忽然接到宁颜的电话:“老俊出事了!”老俊去兼职售楼,结果电梯出事故,他受了重伤。

钟训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一路上宁颜疯狂地打电话给他汇报情况—老俊在抢救,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老俊不行了……

这一切让人根本无法接受。钟训的心被车轮一遍遍碾压,撕心裂肺。到医院后,老俊已经陷入弥留状态,院方允许家属进去。

大家都知道,到了最后告别的时候了。这太突兀,这怎么会是结局?所有人都大哭起来,但又深刻地明白不会再有奇迹,他们悲痛欲绝地鱼贯而入。老俊看着钟训,嘴唇动了动,大家立刻将他推到前面。

他还有话要说,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钟训泪水横流。老俊想说话的欲望更加强烈,他焦灼地看着钟训,好像等他说什么。

钟训一下子明白了。

他扑过去对他说:“我会照顾好她,照顾好你们的孩子和我们的孩子,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激一直没办法报答……你放心吧。”他们的目光相互传递着某种悲壮,有感恩、信任、理解、报答和托付,有爱的厚重和苍凉。钟训看见了他的心,有一块纯净的地方,存放着他们永远没有落上尘埃的爱情。想要他能够如他一样,对得起自己爱一个人的坚定。

窗外是静谧的冬天,大雪像棉被一样覆盖着建筑。大朵大朵的雪花奔涌而来,扑打在玻璃窗上,幻化成白色的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