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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亨利要了一份“维也纳牛排”——这是他天真无知的标志。我确实相信: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还以为会送来“维也纳炸牛排【25】”之类的东西呢。由于不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他显得很拘谨,而没好意思对这道菜发表意见,只是硬着头皮把那块半生不熟的粉红色混合物吞了下去。我想起他在闪光灯面前时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所以在他点面包布丁的时候也没试图去告诫他一声。在这顿惨不忍睹的午餐上(俱乐部这天可真够意思),我们长篇大论地谈着毫无内容的东西。亨利竭力为每天都会见报的王室专门调查委员会公报增加些内阁机密的色彩。饭后我们去休息室喝咖啡,发现壁炉边一排用马鬃充填、不怎么有人坐的沙发上只有我们两人。我想,沿墙那一溜儿的兽角【26】对于眼下这个场合来说是多么合适。我在壁炉围栏上跷起两只脚,把亨利死死地圈在角落里。我搅了搅咖啡,问道:“萨拉怎么样?”
“很好。”亨利支吾道。他带着怀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尝了尝自己那份波尔图红酒——我想他还没忘记刚才那块维也纳牛排的味道。
“你还在担心吗?”我问他。
他不太开心地移开了目光。“担心?”
“你告诉过我说你很担心。”
“我不记得了。她很好。”他嗓音低沉地解释道,就好像我是在问萨拉的健康状况似的。
“你去找过那个私人侦探吗?”
“我一直希望你已把这事忘了。当时我身体不太好——你瞧,有王室专门调查委员会要管的这些酿酒的事。我有点劳累过度。”
“你还记得我主动提出要替你去见他吗?”
“我们两人一定都过于紧张了。”他抬起头来,张望着墙上那些古老的兽角。他费力地眯缝起眼睛,想看清楚上面标出的捐赠人的名字,并且说了句蠢话:“你们好像有不少动物的头。”我可不打算放过他,便说:“几天以后我就去找他了。”
他放下酒杯说:“本德里克斯,你绝对没有权利……”
“所有费用都是我出的。”
“真是岂有此理!”他边说边站起身来,但是我已经把他堵在墙角里,他不动粗就没法过去,而动粗是与他的性格格格不入的。
“你自然希望她能被证明是清白的吧?”
“没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对不起,我想走了。”
“我想你应该看看报告。”
“我不打算……”
“那么我想就得由我来把报告里有关她所做的那些可疑的造访部分念给你听了。她的情书我已经还给侦探存档。我亲爱的亨利,你已经完全被骗了。”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他要揍我了。如果他这么做的话,我会很高兴地动手还击,揍这个萨拉用自己的方式如此愚蠢地忠诚了这么多年的白痴,可这时候俱乐部的秘书进来了。他是个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的人,穿着马甲,马甲上有喝汤时沾上的汤渍,看上去活像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但其实呢,他只为自己曾经认识的狗狗们写些小小的回忆录,所用的笔调颇为忧伤(《永远的菲多》曾于一九一二年大获成功)。“啊,本德里克斯,”他招呼道,“好久没见你上这儿来了。”我把他介绍给亨利,他以理发师般敏捷的反应对亨利说:“我每天都看报告。”
“什么报告?”亨利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听到“报告”这个词时没先想到自己的工作。
“王室专门调查委员会的。”
秘书终于走后,亨利说:“那么请把报告给我,让我过去。”
我想刚才秘书在场时,他的脑袋里准是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所以便把报告递给了他。他接过报告后直接将它扔进壁炉,并且用通条将它一下子捅到了炉膛最里面。我不禁想到:这个姿态倒是颇有高贵之处。“你要干什么?”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