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第十四章(第3/5页)

我似乎陷入狂热之中,把这一堆钱全部押在红上,——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那天晚上整个赌钱过程中,只有一次,恐惧的感觉凉飕飕地掠过我的全身,使我手脚发抖。我惊骇地感觉到,骤然间意识到:现在输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整个生活在孤注一掷!

“红!”庄家高声叫道。我松了一口气,浑身一阵热乎乎的感觉。赔给我的是银行本票,这样,我总共有了四千弗罗林和八十个弗里德里希金币!(当时我还能注意到数字。)

接着,我记得,我又押了二千弗罗林在十二个中间数上,输了。我再把金币,我的八十个弗里德里希下注,又输了。我的心头冒起一股火,我抓起剩下的最后两千弗罗林押在前面的十二个数上,——考虑也是白搭,就这样,豁出去了,碰运气吧!不过,在等待的片刻间,我似乎体验到了布朗夏尔夫人1在巴黎乘气球向地面降落时的那种感受。

“四!”庄家吆喝。连同原来的赌注,我一下子又有六千弗罗林了。我已经看到,作为一个赢家,现在我已无所畏惧,便扔了四千弗罗林在黑上。十来个人跟着我也急忙把赌注押在黑上。几个庄家互相看了看,交谈了几句。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等待着。

出来的是黑。这时我已经忘记计算,忘记下赌注的先后了。我只记得自己像在梦中,知道我似乎已经赢了一万六千弗罗林,接着,三次下注不走运,一下子输掉一万二;随后,把最后的四千押在“Passe”上(这时我几乎没有感觉了;我只是机械地等待着,没有意识了)——又赢了;接着又接连赢了四盘。我只记得我拿到好几千;我还想起来,十二个中间数字出现的次数最多,我就紧紧盯住这些数字不放。它们的出现似乎有某种规律——一出现必定是接连三四次,然后两次不出现,接着又接连出现三到四次。这奇怪的规律往往时有时无,——这就把手握铅笔、热衷于测算的赌徒们搞糊涂了。命运在这里有时候会受到多么可怕的嘲弄!

我想,我来到赌场至多半个钟头。庄家忽然通知我,说我已经赢了三万弗罗林,因为赌台一次最多只能付出这个数目,所以轮盘赌要停止,到次日上午再开业。我抓起我的所有金币,塞在袋里,抓起所有的票据,立即转到另外一个场子去,那里另有一台轮盘赌。大群的人跟在我后面蜂拥而至;那边当下有人替我腾出地方,我又开始下注,数也不数。我记不清是什么搭救了我!

不过,有时候我也脑子里一闪,计算一下。有些数字和机会我紧追不舍,但很快又把它们撇下,几乎无意识地下注。我一定非常心不在焉;我记得庄家好几次指出我犯规。我搞错了一些地方,大错而特错。我的鬓角上汗水涔涔,双手发抖。几个波兰佬跑拢来要帮我忙,但我一个也不听他们的。好运气还在!突然,周围腾起一片闹嚷嚷的说话声和哄笑声。“好啊!精彩!”大伙儿都在叫,有些人甚至鼓掌。我在这里又捞到三万弗罗林,赌台又关门,直到明天!

“走吧,离开吧。”右边不知是谁的嗓音悄悄对我说。这是一个法兰克福的犹太人,他一直站在我身旁,有时候大概帮我赌钱。

“看在上帝分上,走吧。”另一个人的声音在我左边耳朵旁嘀咕。我瞟了那人一眼。这是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的女子,衣着异常朴素雅致,脸色苍白,带有病容,神情倦怠,不过依旧可以使人想见她昔日的秀丽风韵。这时我把各种票据揉成一团,塞进衣袋里,再收拾遗留在桌上的金币。我抓起最后一卷五十弗里德里希的金币,一点也不让旁人察觉,塞在那个面容苍白的女人的手里;当时我很强烈地想要这么做,我记得,她那瘦瘦的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以表示万分感谢。这事情发生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