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第十一章(第4/5页)
他们三个人正在热烈地商量着什么事情,起居室的门也上了锁,过去从来没有这样。走到门口,我听见里面在高声说话,——德·格里的生硬的、讽刺挖苦的话语,勃朗希的无耻的谩骂,发狂似的嘶喊,将军的可怜巴巴的嗓音,分明是在为自己辩白。我一来到,他们似乎都稍稍收敛了一些,稍稍恢复常态。德·格里拢了拢头发,愤怒的面孔换上笑容,——那种讨厌的、冷漠而恭敬的法国式的笑容,我十分痛恨。将军像掉了魂,茫然不知所措,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有点儿不自然。只有勃朗希小姐气得冒火的面容几乎没有改变,她只是闭口不说话,用不耐烦再等待的目光牢牢地盯住我。我发现,近来她对我满不在乎的态度到了难于置信的地步,我向她鞠躬致意,她理都不理,——简直就视若无睹。
“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将军以温和的责怪口气发话了,“请容许我告诉您一件古怪的、极其古怪的……简而言之,您的行为对于我以及我的家属……总而言之,是极为古怪的……”
“唉!不是这意思,”德·格里恼火又轻蔑地打断将军的话头。(毫无疑问,完全是他在操纵一切!)“亲爱的先生,我们可爱的将军错了,他这样说不对,(接下去我用俄语记述他的话)不过他是想对您说,……也就是想先给您递个话儿,或者,最好说是恳求您,不要坑害他,——是的,不要坑害他!我要说的正是这句话……”
“怎么坑害?怎么个坑害法?”我打断他。
“对不起,您不是在担任那个老太婆,那个可怜又可怕的老太婆的向导,或者,你们是怎么叫法的?”德·格里自己搞糊涂了,“她会输钱的,她会输个精光!她怎么赌钱,您自己见过的,您亲眼目睹的!她要是一开始输钱,由于脾气固执,由于恼火,她会不离开赌台,一直赌下去,一直赌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永远也捞不回本钱,到那时就……到那时就……”
“到那时,”将军接过话茬说,“您可就把我们全家坑害了!我和我的一家,我们是她的遗产继承人,她没有更近的亲属了。我对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事情给破坏了,完全给破坏了。您自己多少也知道……如果她输掉一大笔钱,或者甚至输掉全部家产(啊,天哪!),那时候我的孩子们,他们怎么办?”将军回头看了看德·格里,“我怎么办!”他看了勃朗希小姐一眼,她轻蔑地扭过脸去。“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怎么救呀,将军,请您说说,我能做什么……我在这里面起什么作用?”
“您拒绝她,拒绝,甩开她!……”
“她会另外找人的!”我大声说道。
“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德·格里再一次插进来,“真见鬼!不,不要离开,但是您至少要劝她,说服她,引导她……喏,说到底,就是不要让她输得太多,把她引到其他活动上去。”
“这事情我怎么做呀?如果您亲自来做,那该多好,德·格里先生,”我补充道,尽可能说得天真些。
这时,我发现勃朗希小姐向德·格里投去迅速的、火辣辣的、然而疑问的一瞥。德·格里的脸上掠过一种特别的、露骨的表情,他控制不住,流露了出来。
“就是嘛!可她现在没叫我去!”德·格里把手一挥,高声嚷道。“要是叫我去做好啦!……以后……”
德·格里意味深长地迅速看了勃朗希小姐一眼。
“哦,亲爱的阿列克谢,您做做好事吧。”勃朗希小姐堆起迷人的笑容,亲自向我跨上一步,抓住我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真见鬼!这张魔鬼的脸居然会顷刻之间说变就变。此刻她的脸竟显得那么恳切,那么可爱,笑得像孩子一般,甚至一副淘气相。说罢她还狡猾地偷偷朝我眼睛,没让众人看见。她想一下子迷住我还是怎么?手法倒是不赖,——只不过这样做太粗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