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第三章(第2/3页)

我虽然明明知道波丽娜故意避免跟我说话,我却还是采取满不在乎的态度,心里想她终归又会来找我的。所以昨天和今天我把自己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勃朗希小姐身上。可怜的将军,他彻底完蛋了!五十五岁再掉进情网,还那么如痴似醉——当然是件不幸的事。您再替他想想吧:鳏居生活,孩子,败落的家产,高筑的债台,加上他钟情的这个女人。勃朗希小姐很漂亮。但是,如果我说她的一张面庞能叫人退避三舍,我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接受我的看法。至少我总害怕这样的女人。她约莫二十五岁。个子高大,肩膀拱起,脖子和胸脯丰满,皮肤淡褐色,头发漆黑、浓密,足以挽两个发髻。黑色的眼珠,淡黄的眼白,傲慢的目光,雪白的牙齿,嘴唇总抹着唇膏,身上发出一股麝香味儿。她的衣着惹人注目,很阔气,很讲究,也很雅致。手和脚长得优美动人。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女低音。她有时纵声大笑,露出全部牙齿,但平时总是沉默寡言,傲慢地观望着——至少在波丽娜和玛丽娅·菲里波夫娜的面前是这样。(外面有个奇怪的传说,说是玛丽娅·菲里波夫娜要到俄国去了。)我觉得,勃朗希小姐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甚至头脑也不聪明,却生性多疑、狡猾。我觉得,她的生活自有一番经历。如果摊开来说的话,也许侯爵根本不是她的什么亲戚,母亲也完全不是她的母亲。但是据悉,在我和她们相遇的柏林,她和她的母亲确实有一些上流社会的熟人。至于说那个侯爵,我直到现在还怀疑他是不是侯爵,不过在我们莫斯科或者德国的某个地方,他属于上流社会看来是不容置疑的。我不知道他在法国的情况怎么样。据说他有一座城堡。我觉得,两个星期的时间匆匆过去,可是我还是没有确切了解,勃朗希小姐和将军有没有达成重要的协议。总之,现在一切取决于我们的实力,就是说,取决于将军能不能向她们表明自己有很多钱。如果确切的消息传来,说是老太太并没有一命呜呼,那么我相信勃朗希小姐立刻会溜之大吉。我自己觉得又奇怪又可笑,我竟起劲地扯起闲言碎语来了。哦,我实在是多么讨厌这一套啊!我如果能百事不管,该有多快活!但是难道我能离开波丽娜吗?难道我能不刺探她周围的情况吗?刺探情况当然是卑鄙的,但是我哪能顾得上这一点!

昨天和今天我对阿斯特莱先生也很感兴趣。是的,我可以肯定地说,他爱上波丽娜了!这真是有趣的事:一个腼腆的、异常纯洁的人坠入情网,有时竟也会以目传情呢,本来如果要他用言语或目光表露感情,他是宁可赶快钻到地底下去的。我们在散步的时候经常遇到阿斯特莱先生。他摘下帽子,从我们身旁走过去,不消说,他心里真想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人家邀请他,他会立刻拒绝。在那些休息场所,如游乐宫里,音乐会上,或者喷水池旁边,他必定待在离我们的座位不远的地方。无论我们在哪里,在公园里,在树林里,或者在施朗根贝格——只要抬头朝四周一望,准能在什么地方,或者在附近的小路上,或者在灌木后边,看到阿斯特莱先生的身影。我觉得,他在寻找机会,想跟我单独谈话。今天早上我们见面,交谈了两句。他说话有时语无伦次。他连“您好”也没讲,就开口说道:

“啊,勃朗希小姐!……我见过许多像勃朗希小姐这样的女人!”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闭口不说了。我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因为我问“这是什么意思”,他狡黠地笑着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就是这意思。波丽娜小姐很喜欢花吗?”

“我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我回答说。

“怎么!您连这都不知道!”他十分惊讶地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