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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杀戮的场面有些乏味。公牛行动迟缓,对花镖手都无法构成挑战。马队拖着它的尸体在斗牛场中展示时,几乎没有什么回应,只有寥落的几阵掌声。
片刻之后,小号再次吹响。大门摇摇晃晃地打开了,一头愤怒的公牛雷鸣般狂奔进来。这是一头巨大的野兽,皮毛是深深的巧克力色,脖颈粗大,肩膀宽阔,弯曲的牛角像刀尖一样锋利。
“太漂亮了!”巴勃罗·拉米雷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它真大啊!”梅塞德丝兴奋地喊道。
通常来说,当日遭逢屠杀的六头公牛中,最优秀的一头会留在最后才出场。很难想象还有哪头公牛比这头更棒。
刚开始,第二位斗牛士和他的花镖手——包括伊格纳西奥——都在戏弄公牛,他们用披肩挑战它的耐性,让它迷惑不解。披肩忽左忽右,引得它左右奔突,以致精疲力竭。在这个阶段,公牛与人似乎条件均等,公牛还没有发怒。但他们继续与它游戏时,这头动物嗅到了对方的一丝轻慢,愤怒开始增长。它或许会低下头,用比人更快的速度狂奔,怒不可遏地向前猛冲。至少有一刻,它是斗牛场中的王者。
不像其他同类,这头公牛几乎是在原地转动。考虑到它庞大的身躯与体重,可以说它十分灵活。斗牛士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挑战它,留意它在直觉的驱动下会从左侧还是右侧冲过来。它果真冲了过来,斗牛士们全部从场中撤出。孔查松了一口气——伊格纳西奥仍然活着。她攥紧了梅塞德丝的手,女儿感觉忧心如焚的母亲手上已是又湿又冷。
接着,骑马斗牛士进入斗牛场,身下的马背负沉重的护垫,身体压得很低,眼睛也被蒙上了眼罩。几秒钟之内,这个男人就完成了要做的事:将长矛深深地刺进公牛脖颈上鼓胀的肌肉。鲜血渗出,那抹殷红渗透了公牛的脊背,它像披着一条红毯。
尽管如此,公牛仍试图反击。它头伏得很低,一头冲过来撞在马身上,用牛角刺入马毫无防护的腹部,随即将之高高抛起,仿佛那马比空气还要轻。身下的坐骑翻腾着跌倒,斗牛士挣扎着想保持平衡。马的声带仿佛被撕裂了,这匹受伤的牲畜甚至连号叫都无法发出。
“可怜的马!”梅塞德丝惊恐地尖叫起来,“它会死吗?”
“我想会,亲爱的。”母亲回答。在这个地方,除了现实主义,什么都没有。
拉米雷斯一家继续观看斗牛表演。伊格纳西奥与其他花镖手一起再次进入斗牛场,他们将公牛从垂死的马和束手无策的骑马斗牛士身边引开。在孔查看来,在斗牛场的舞台上、在两万名观众的眼中,当花镖手们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只拿着一块粉红色的布,不带任何可以自卫的武器,面对这头迷乱而狂暴的六百公斤巨兽时,最有危险、最为无助的就是她儿子。
在这群花镖手中,伊格纳西奥第一个扔下披风。现在,他拥有了渴望已久的机会——拿着刀上场。他想向人们展示,他比斗牛士更能让观众激动,更能让他们兴奋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他的目标就是让今夜在酒吧里痛饮的人们全都欢呼他的名字。
他双腿挺直,双臂高高举起两把刀,站在地上正对着公牛。横冲直撞的公牛从斗牛场另一边向伊格纳西奥迎面冲来。就在牛角离他的胸部只有一掌远时,他灵敏地跳到旁边,空出刺杀需要的空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锋利的刀刃娴熟地插进公牛脖颈处的肌肉中,随即躲开了公牛的冲撞。利刃深深刺入了公牛肩头的肌群,它流苏般的长毛在空气中颤抖。伊格纳西奥刺中的伤口离斗牛士先前刺入的地方很近,鲜血顿时弥漫开来,公牛背上仿佛戴上了一副闪亮的红色鞍鞯。
伊格纳西奥在刹那间把握了时机。在过去,也许这只会被视作危险的蠢行,但现在,人群沸腾起来。他们开始喘气,欢呼。这恰恰是他们想要的那种消遣:千钧一发的刺激感和目睹人类流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