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在别处(第6/7页)

车厢里变得闷闷的,于是我们出去,坐在折叠椅上。看小鸡在草地上自在地啄来啄去,我的心中浮起一种奇异的平和感。山姆讲述着工作中遇到的事情:特别胖的病人需要四组人才抬得起来啦,年轻的黑帮分子缝针时还对着彼此比画拳脚啦,等等。言语间,我不禁偷偷地打量他,看他握着茶杯的双手,看他脸上忽然泛起的微笑,每到这时,他的眼角便会出现三道完美的细纹,仿佛被谁细致地画了出来。

他跟我聊了聊父母。他父亲是一名退休的消防员,母亲是夜总会歌手,为了孩子们放弃了事业。(“所以之前你穿的那一身我才觉得挺好,亮闪闪的衣服我从小就看惯了。”)他没有谈起过世的妻子,但说到母亲非常担心杰克生活中缺乏女性的影响。“每个月她都来一次,接他回加的夫。她与自己的姐妹们跟杰克说话,给他做饭,还帮他织很多袜子,”他把双肘撑在膝盖上,“每次去之前他都抱怨,但其实他很开心。”

我跟他讲了莉莉回来的事。当讲到与特雷纳一家见面的时候,他吃了一惊。我说起莉莉令人困惑的情绪化与古怪的举动,他不住点头,似乎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谈到莉莉的母亲时,他摇摇头。“有钱人不一定就是好父母,”他说,“要是莉莉寻求救助,搞不好社会福利机构会找她母亲聊聊的。”他举起马克杯对着我,“你在做好事,露易莎·克拉克。”

“我觉得我做得不够好。”

“跟青春期的小孩儿相处,没人会觉得做得很好。”他说,“我觉得这就是他们的一大特性。”

眼前的这个山姆,一边轻松聊着天,一边喂鸡,很难把他跟我们在“开启新生活”小组听到的那版本的整天哭泣约会的山姆联系在一起。但我心里清楚,你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可能与真正的自我大相径庭;我也清楚,伤痛会让你做出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举动。“我喜欢你的车厢,”我说,“还有你这个看不见的房子。”

“希望你有时间可以再过来。”他说。

主要是找女人。我的脑海中突然掠过这句话,不禁暗自思索。如果他是这么钓女人的,那他还真是一把好手。这一切如此富有吸引力:风度翩翩而又黯然神伤的父亲,偶尔露出的微笑,一手抱起母鸡,而母鸡仿佛也很享受的样子。

决不能成为又一个疯狂的女友。我不断告诫自己。但与一个英俊的男人稍微打个情骂个俏,确实带来某种愉悦感。能够暂时摆脱无声的焦虑与愤怒,让我很满意,毕竟,我的生活已经被这两种情绪填满了。过去几个月,我唯一一次和异性接触,还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此后我迷迷糊糊打车回家,边冲澡边嫌恶地流泪。

你怎么想呢,威尔?这样可以吗?

天色暗了下来,母鸡们“咯咯哒咯咯哒”恋恋不舍地钻回了窝。

山姆也看着它们,然后靠在椅背上。“我有种感觉,露易莎·克拉克。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在跟别人进行着另一场谈话。”

我本想巧妙地回应他。但他说得对,我无话可说。

“你和我,我们俩都在回避。”

“你这话也太直接了。”

“现在我又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我看了他一眼,“嗯,也许吧,有一点。”

我们身后,一只乌鸦聒噪地飞向天空,扇动的翅膀让周围安静的空气出现了一丝扰动。我压抑住整理头发的冲动,把最后一点啤酒喝光。“嗯,好吧,问个有意义的问题,你觉得需要多久才能忘掉一个死去的人,一个你真正爱过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考虑到他的情况,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过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残忍。也许我是怕那个“约会狂魔”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