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10页)

由于我拒绝回杂志社任职,所以不太确知那些所谓的“年轻生力军”指的是谁。狄更斯的儿子除了回复信件和找些零星广告客户,什么都没做。尽管威尔斯已经归队,他最多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空气,听着摔坏的脑袋里持续不断的甩门声。话说回来,威尔斯本来就称不上什么“年轻生力军”。

《一年四季》只是──一直都是──查尔斯·狄更斯心灵与人格的延伸。

仿佛杂志社的工作、苏格兰的巡演和南希谋杀案的持续排练还不够他忙似的,狄更斯每天花几个小时执行已故友人乔昌西·汤森的遗愿。汤森死前谵妄状态下要狄更斯搜罗他(乔昌西)散置各处的诸多宗教文稿。狄更斯顽固地执行这项任务,搞得自己极度疲累。圣诞节前一天,我心不在焉地喝着白兰地,听见波希问狄更斯“那些文章里提出了什么有价值的宗教观点吗”。

“我觉得没有。”狄更斯答。

我在盖德山庄停留的那一星期当中,狄更斯不工作的时候就会善用温和的天气,每天下午出门散步,一走就是三十公里或更远,而非平时冬季的区区二十公里。波希和其他几个人努力跟上他这些强迫性健走,我的风湿性痛风和埃及圣甲虫不允许我参与。于是我吃东西,喝白兰地、葡萄酒和威士忌,抽狄更斯那些质量叫人失望的雪茄,喝更多鸦片酊来扫除郁闷,或阅读狄更斯和乔吉娜精心为个别客人挑选、摆在每间客房里的书籍。(德·昆西的《一个英国瘾君子的自白》显眼地躺在我的床头柜上,不过这本书我读过。其实我从小就认识德·昆西。)我慵懒地度过除夕前那天,除夕当天我计划在格洛斯特街的家举办一场晚宴,邀请雷曼夫妇、查理与凯蒂、毕尔德和其他几个人来共进晚餐。

但我在盖德山庄那一星期并没有虚度。

这年圣诞节费克特没有带来一整栋瑞士小屋,但他带来了《黑与白》的剧本大纲。几个月前他提供了几个点子,建议我写这出戏。

作为朋友,费克特有时候很烦人也很惹人嫌,因为他总是处于财务危机当中,管理(或保留)金钱的能力几乎像四岁幼童那般低下。不过,我觉得他这个关于某个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统的法国贵族故意潜入牙买加人口拍卖市场、被人当奴隶贩卖的点子很有发展潜力。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愿意创作这个剧本,费克特便答应协助我修正我在《禁止通行》中犯下的过失——根据狄更斯和我右眼那只甲虫的看法——比如戏剧的节奏、情节的精简与对白的扼要。

费克特向来注重承诺,接下来那两个月,只要我撰写《黑与白》,他几乎随传随到。他左删右减,让对白变得更精准,更“鲜活”;修改不顺畅的进场退场,点出没有善加发挥的戏剧效果。1868年圣诞节那段时间,我们在狄更斯的图书室一面喝白兰地抽雪茄,一面愉快地合作《黑与白》。

圣诞假期结束,我们都暂时回归各自的工作:狄更斯继续屠杀南希;费克特到处寻找配得上他杰出演技的角色或剧本;我回到格洛斯特街90号那庞大的空房子。

我弟弟查理尽管胃疾持续恶化,还是出席了我的除夕晚宴。为了逗大家开心,晚餐前我招待大家到最近重新开幕的欢乐剧场欣赏一出哑剧,同行的人包括毕尔德、雷曼夫妇、查理和凯蒂(自从10月29日在她家那场不愉快收场的会面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始终爽朗却拘谨)。

我的除夕夜晚宴原本应该很成功。早先我帮妮娜·雷曼找到了一名新厨子,这天她把这个厨子借给我,为大家烹调精致法国料理。我也准备了大量香槟、葡萄酒和杜松子酒。哑剧则让大家放松了心情。

可是一整晚的强颜欢笑实在太难消受。仿佛我们大家突然间都能够透视时间的帷幕,预见未来一年自己会发生什么倒霉事。在我们明显太刻意制造欢笑的同时,我的仆人乔治和贝西也明显急于完成任务,准备隔天一早就出发赶赴威尔士探望贝西父母。当时他们的女儿埃格妮丝喉咙严重发炎,所以当晚的桌边服务少了她迟缓笨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