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7页)

如果他能活着回来。

我和威尔斯通过各种渠道(主要是多尔毕写给狄更斯女儿凯蒂,再由查理转述给我的坦率信件)得知狄更斯健康出现令人担忧的警讯。他在美国赶场之余罹患流行性感冒,被迫每天卧床到下午三点或更晚,无法进食。狄更斯巡演时向来坚持舍私人住宅而就旅馆,这回走到波士顿时却不得不借住朋友费尔兹夫妇家中,没有依原定计划入住帕克豪斯旅馆。我们获悉此事都甚感惊讶。

除了日益加重的流感与鼻涕浓痰,旅途劳累与左脚浮肿复发几乎让狄更斯倒下。我们听说每场表演多尔毕都得扶“老大”上台。不过,狄更斯一旦去到布幕前,就会迈开大步走向阅读桌,再次展现他一向的机灵与敏捷。等到中场休息或表演结束,多尔毕和其他工作人员就得快步上前抓稳累瘫了的狄更斯,免得他晕倒在地。费尔兹太太也写信告诉狄更斯女儿玛丽,4月8日狄更斯做波士顿最后一场朗读时,对大家夸口他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可惜朗读结束后他还是没办法自己换衣服,直接“疲累至极”地倒卧沙发三十分钟,之后才允许别人搀他回房。

我还特别注意到,多尔毕无意间在信里提到,狄更斯由于夜里难以成眠,每晚都得服用鸦片酊,但只是在葡萄酒里加个几滴。

在美国的狄更斯难不成也有一只永不餍足、需要被迷昏的甲虫?

总之,尽管狄更斯写回来的家书总是报喜不报忧,连连吹嘘他在美国所到之处都受到热情群众的包围与景仰,他的儿女都很担心他。随着3月、4月陆续过去,我的身体也慢慢慢慢有了起色,尽管偶尔恶化让我不得不连续卧床数日,疼痛与衰弱的情况确实日渐改善。我开始相信狄更斯再也回不了英国,即使回来,恐怕也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

生病那段时间我很难跟马莎联络。早先我自己病痛缠身,母亲又如风中残烛那段时间,我曾经以打听波索瓦街出租房屋为由,派乔治送了一封信给马莎。不过那太冒险,不能故技重施。

2月,我曾经三次告诉卡罗琳与凯莉我要跟查理去唐桥井探视母亲,到了火车站我又告诉查理我身体不舒服不去了,还说我要自己搭小马车回家。其中两次我在马莎那里过夜,或连住几天,可惜那时候我身子太虚,没能好好享受那段美好时光。这个计谋同样有风险,因为哪天说不定查理就会告诉卡罗琳(或在卡罗琳面前提起)那几次我探望母亲半途折返的事。

这期间马莎当然可以写信给我(信封上使用捏造的寄件人地址),但她宁可不写。事实上,当时的马莎几乎不识字,要到后来经过我的指导,她才勉强可以读些简单的书籍,写些基本信件。

到了3月下旬我能下床走动以后,才能想办法去看她。我告诉卡罗琳和医生我必须自己搭马车到处转转(我还没好到可以骗人我要自己出门散步几小时),反刍我的小说内容,或说我必须到俱乐部利用那里藏书丰富的图书室,多找几本书来搜集资料。可惜那几次到波索瓦街跟“道森太太”相处都为时甚短,顶多偷享贪欢几小时,我跟马莎都意犹未尽。

这段艰困时期里,马莎对我的怜惜既真诚又明显。相较之下,卡罗琳对我的照顾却是不情不愿又处处猜疑。

真理女神玛阿特赋予尘世意义。玛阿特为开天辟地之初的混乱宇宙建立秩序,持续维护规律与平衡。玛阿特操控星辰的运行,监督日升日落,掌理尼罗河的洪灾与水流,并以她广大无垠的身躯与灵魂为大自然奠定规范。

玛阿特是正义与真理的女神。

当我死去,我的心脏会被掏出,带到冥府的审判厅,在那里以玛阿特的羽毛称量。如果我的心脏几乎没有罪恶的重量──违背黑暗国度诸神的罪恶,违反祖德陈述过、由甲虫监督的义务的罪过,我就可以继续前进,或许可以去到诸神身边。如果我罪恶的心脏比玛阿特的羽毛重,我的灵魂就会被黑暗国度的魔兽吞食并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