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ren the Puppy /爱犬颗韧(第3/14页)
“头晕……”他哼着说,“开……开不得车了。”开头一辆车的司机班长说:“装疯迷窍!”
小郑一边哭一边说:“头晕得很,开不得车。”
我们都愣着,只有颗韧跑到小郑身边,在他流泪淌鼻涕的脸上飞快地嗅着,想嗅出他的谎言。
司机班长上去踢小郑一脚,小郑就干脆给踢得在雪地上一滚。
“站起来!”班长说。
“脚软,站不起。”小郑说。
“郑怀金,老子命令你:站起来!”班长喊道。小郑哭着说:“你命令嘛。”他仍在地上团着。冯队长说算了,这种尿都吓出来的人,你硬逼他开,肯定把车给翻到台湾去。
于是决定把两辆车用铁缆挂住,由司机班长开车拖着走。到一个急弯,冯队长命令大家下车,等车过了这段险路再上。全下来了,包括颗韧。
班长突然刹住车,从驾驶舱出来,问:“为啥子下车?”冯队长说:“这地方太险,万一翻下去……”
班长打断他:“死就死老子一个,是吧?”
班长冷笑:“空车?空车老子不开。要死都死,哪个命比哪个贵!”他将他那把冲锋枪立在雪里,人撑在枪把上,俨然一个骁勇的老兵痞。
冯队长说:“不是防万一吗?”
“万一啥子?”
“万一翻车……”
“再讲一个翻字!”
冯队长不吱声了。他想起汽车兵忌讳的一些字眼,“翻”是头一个。这时几个男兵看不下去,异口同声叫起来:“翻、翻、翻……”
班长眼神顿时野了,把冲锋枪一端,枪口冲演出队划一划。
男兵们也不示弱,也操出长长短短几条枪,有一条是舞蹈道具。
都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开火。颗韧不懂这一刻的严峻,不断在雪里扑来扑去,给雪呛得直打喷嚏。或许只有它记得,我们枪里的子弹都打空了,打到那两匹獐子、五只雪獭上去了。
冯队长这时说:“好吧,我上车。我一人上车!”
双方枪口耷拉下来。
冯队长一个鹞子翻身,上车了,对车下转过脸,烈士似的眼神在他因轻蔑而低垂的眼帘下闪烁着。
“开车!”冯队长喊。
车却怎么也发不动。踩一脚油门,它轰一下,可轰得越来越短,越没底气,最后成了“呃呃呃”的干咳。
天全黑下来,四野的雪发出蓝光。女兵中的谁被冻得在偷偷地哭。缺氧严重了,连颗韧也不再动,张开嘴,嘴里冒出短促湍急的白气。
偷偷哭的女兵越来越多,捂住脸上的双层口罩吸饱眼泪,马上冻得铁一样梆硬。
颗韧明白这个时刻叫作“饥寒交迫”。它曾与我们共同经历过类似的情形,但哪一次也胜不过这一刻的险恶。它跟我们一样,有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它明白所有偷着哭的女兵是因为害怕和绝望。它还嗅出仍在急剧下降的气温有股刺鼻的腥味。它也感到恐惧,一动不动地向无生命的雪海眯起眼。这样的气温里待两小时,就是死。
烧了两件绒衣,仍没把汽车烧活过来。司机班长用最后的体力往车身上踹一脚。他也要哭了。
冯队长问他:“咋办?”
班长说:“你说咋办就咋办。”过一会儿他又说,“离兵站还有二十公里,走路去送口信,等兵站派车来拉,肯定是拉一车死猪了!”
“那咋办?”冯队长又问。这回是问他自己。
“大家都动啊!不准不动!不然冻僵了自己都不知道!”冯队长朝我们喊,一面用手拨拉这个,推推那个,看看是不是有站着就已经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