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nt-down Girl /天浴(第7/7页)

老金说:“要得。”

“我要开枪了——哎,你要证明我是枪走火打到自己的,噢?”

老金又说:“要得嘛。”

她脸跟雪一样白,嘴唇都咬成蓝的了,枪还没响。她再次对老金说:“老金,你把脸转过去,不要看我嘛!”

老金一把拉下帽子,脸扣在里头了。帽子外头静得出奇,他撩起帽子一看,她在雪地上坐成一小团,枪在一步之外躺着。

她满脸是泪,对老金说:“老金,求求你,帮我一下吧。我就是舍不得打自己……”

“老金,求求你……你行个好,我就能回成都了。冬天要来了,我最怕这里的冬天。他们一个都不帮我,你帮我嘛。只有你能帮我了……”她忽然扑过来,抱住老金,嘴贴在他充满几十年旱烟苦味的嘴上。

老金将自己从她手臂中松了绑,去拾那杆步枪,她得救似的,信赖地,几乎是深情脉脉地看着他。

老金端枪退后几步,再退后几步。

文秀站直,正面迎着枪口。

忽然地,她请老金等等,她去编结那根散掉的辫子。她眼一直看着老金,像在照相。她淡然地再次笑了。

他顿时明白了。从她的举动和神色中,他明白了她永诀的超然。他突然明白了她要他做什么。

老金把枪端在肩上,枪口渐渐抬起。她一动不动,完全像在照相。

枪响了。文秀飘飘地倒下去,嘴里是一声女人最满足时刻的呢喃。老金在搁下枪的同时,心里清楚得很,他绝不用补第二枪。

太阳到天当中时,老金将文秀净白净白的身子放进那长方的浅池。里面是雪水,他把它先烧化,烧温热,热到她最感舒适的程度。

她合着眼,身体在浓白的水雾中像寺庙壁画中的仙子。

老金此时也脱净了衣服。他仔细看一眼不齐全的自己,又看看安静的文秀。他把枪口倒过来,顶着自己的胸,枪栓上有根绳,拴着块石头。他脚一踹那石头,它滚下坡去,血滚热地涌出他的胸。

他爬两步,便也没进那池子。他抱起文秀。要不了多久风雪就把他们埋干净了。

老金感到自己是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