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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什么?”
“夏天既漫长又孤独,而且天还亮。”羽绒被滑下去一点,露出他的胸部,这光滑年轻的胸部里却长着一颗胆怯的心。他吐出一团烟,不是对着窗户,而是直接对着我的脸。“如果有个双胞胎兄弟,那就不成问题了。两个人总是在一起。”
当然,他跑步的速度是我的两倍,他跑得太快了,把那些羊赶得四处乱窜。我叫他慢慢来,提醒他正在追赶的可是有身孕的动物。挤过奶之后我再次进行检查,发现有两只小羊羔已经在羊圈四处走动了。中间的一根栅栏将羊圈分成两半,一边是羊羔栏,一边是产羔栏。我抱起两只小羊羔,一只母羊开始跺脚,那是它们的妈妈,我把那只母羊和小羊羔一起放在产羔栏。亨克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脸红红的,肩膀上冒着热气。
“走吧,”我说。
我们穿过田野来到博士曼风车那里。田里没有羊,但有别的动物,两只灰雁就在沟渠边上,我还看到两只田凫、一群斑鸠、一对白鹡鸰和一只孤零零的黑尾鹬。我想红脚鹬一定还没有回来,恰在这时,眼前飞过了两只红脚鹬。太阳快要落山了。风车的风叶转得很慢,我把风车的尾部往前折了折,好让它转得快一些,然后在工装裤腿上擦擦手。让水流过来吧!
“夏天,我们常到这里消磨时光,”我说。
“你和亨克?”
“是的。”
“就像现在,”他说。“可现在还不是夏天。”
“是啊,”我说。“现在不是夏天。”灰雁飞走了,一只比一只飞得更高,它们都是这么飞的。“亨克刚去世的那几天,你母亲也常常来这里,跟我母亲一起来。”
他对此不感兴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闲逛。”
闲逛,站站,走走,坐坐,盯着沟渠里黄色的睡莲看看,看着云彩慢慢地——总是慢慢地——飘过,看着沟里的水涨起来。当我们闭上眼睛聆听百灵鸟的歌声时,润滑过的风车轮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风从风车的支架间吹过,时间凝固了。所有的东西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来回跳动,天永远不会暗下来,而是橙色的。夏天,在这里就像来到了另一个国度——就像美洲——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但我们是存在的,而且我们身上散发的味儿比温暖的水、比绵羊的粪便、比干燥的蓟草更加浓烈,裸露的膝盖和肚皮就是一种甜丝丝、有时又有点白垩的味儿。我们坐在刺痒的草上,触摸对方就是触摸自己,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却以为就是自己的心跳。那是再亲密不过的了,如同那只绵羊和我,就在它让我溺水之前,我们融为一体。
“赫尔默?”
“什么事?”
“有个双胞胎兄弟是什么感觉?”
“那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亨克。”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像半个人?”
我想说点什么,但不能说。我必须抓住风车的一根支架才不至于跌倒在地。我经常是被人遗忘的:我是哥哥,父亲和母亲更重要;丽特的身份又仿佛亨克的遗孀——不管这段时间有多短——而现在,丽特的儿子站在我跟前问我是否觉得自己像半个人。亨克抓住我的肩膀,我把他的手甩了下去。
“你为什么哭?”他问。
“为了一起,”我说。
他看着我。
我随便他看。
我们实际上并没有在吃东西,亨克打开一瓶酒,桌上有面包、奶酪、黄油、酸奶和一袋撕开的薯片。“她这么说,倒好像是你把那只乌鸦放到我身上似的,”亨克说,他母亲给我的那封信就摆在他面前。“你看这里:‘我们之间有某种联系’和‘我们之间能够建立起点什么’。我跟你说过她想嫁给你,要真是那样,你就有可能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