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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车子前停住了脚步,透过挡风玻璃朝车里张望。我等待片刻,打开了车门。她向我张开了双臂。

“你好,赫尔默,”她说。

“你好,丽特,”我说。

突然之间,我的内心升腾起一股久埋心底的仇恨,我并不记得我曾有过这种仇恨,我甚至不知道心底有这仇恨存在。丽特的内心没有仇恨,这一点看得出来。她有点激动又有点困惑,那才是困扰她的问题。离亨克去世的时间越久远,我的长相跟他就越是相像,原因很简单:再也没有了两者间的比较。

不,“仇恨”这个词有点过分,“愤怒”更为贴切。

跟双胞胎中的一个谈情说爱是什么感觉?这一点,我不知道——只有在小学期间曾经有过一些愚蠢幼稚的举动——我还从未涉足过这一领域。那个圣诞前夜之后的圣诞节,亨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地哼着曲子,甚至连吃饭都没有停下来。吃烤牛肉和干酪花菜时,祖父母问了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亨克都作出了特别详尽的解答,惹得父亲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而母亲则看着我。母亲看我的神情,就是日后我俩之间结成同盟之后她看着我的时候常有的那种。新年的除夕,他在家里,但新年的钟声敲响还不到两分钟,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消失前也没告诉我他的去向。就在那天深夜,我看到了他们。当时,我正从过磅处附近的那座桥上经过,身边是一帮农场的男孩;就在一星期前,我们俩还同属这一群体。绵绵细雨中,他俩正手牵手坐在一张凳子上。我试图躲到最高大的那个男孩身后,又看到离我不远有个东西——两、三步开外,有一辆鼻涕色的大众甲壳虫小轿车——我本可以在那里藏身,这样我就不会被他们看到。那个大高个男孩恰恰是那晚喝酒最凶的一个,此刻,他拨开众人走上前去跟亨克讲话,害得我一下子无处藏身。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辆鼻涕色甲壳虫轿车,至于他们说了什么话,我全无印象。还有两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一:亨克看到了我——他在跟那位喝醉了酒的年轻人说话,同时紧握住丽特的一只手,而与此同时,我却躲在一群男孩子的后面——他无法直视我的眼睛。这样的事以前从未有过。二:不一会儿,丽特也注意到了我,我当即意识到我是她最不希望见到的那个人,因为她不想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跟亨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当即离开了那群男孩子,拐进甲壳虫轿车背后的一条小巷。好在,蒙尼肯丹这个地方,到处都有小巷子。走出大约一百码之后,我一手撑住湿漉漉的墙壁,弯下腰去,把先前喝下的啤酒及吃下的炸面圈一股脑儿吐了出来。然后,我出去寻找自己的自行车,最终在大伙开始逐店饮酒狂欢的那个地方找到了自行车。刚才,一定曾有人把烟火放在自行车的后轮轮辐之间然后又点燃了烟火。我扛起自行车,步行回家,一路上,自行车不时地在我的左右肩之间换来换去。为了祛除嘴里的苦涩味,我舔舐着车铃铛上掉下来的水滴。此时不是深夜,已是第二天的凌晨。蒙蒙细雨充其量就像下浓雾一样,但是等我回到家里,还是浑身都湿透了。

过了几个月,亨克才终于把丽特带回家来。她第一次来访时,我家的农场正值风光最美妙的季节。这一时节,农舍旁边的田地里,可以看到公羊正迫不及待扑向母羊,凤头麦鸡和塍鹬一边保护自己的窝巢不受侵犯一边声声叫唤;柳树早已吐出了嫩绿的新芽,前院里的歪脖子白蜡树正待长出新叶。春天的农场,四处是淡淡的新绿,哪怕是厩肥堆也给人以新鲜的感觉。父亲跟丽特保持着距离;母亲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张开双臂欢迎丽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