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第4/6页)

宗主教最后下船,在神坛上发表了简短的演说,隆重的欢迎仪式至此宣告结束。甚至有一种失望的情绪向我袭来。我所习惯的那些风风火火、热热闹闹、歇斯底里的尖叫、盛大的排场、领袖慈父般的问候、劳动者激动喜悦时流下的大颗泪珠以及爱国主义的种种口号都去哪里去了?按照习惯,在拔摩岛上能够见到欢腾的群众和上帝的使者,由于兴奋和欣喜,我这颗俄罗斯人柔顺的心会被紧紧钳住,俄罗斯人洪亮的嗓门禁不住会大声喊叫、哭嚎,双腿会蹦跳起来。

与此同时,在隐修院和教堂里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做了祈祷,举行了彻夜祷告。教堂里的款待十分丰盛。这一切都是伴着响彻云霄的教堂钟声进行的。组织了集体参观约翰[2]洞穴,洞穴就在隐修院附近,在这里宗主教的布道时间也不长。直到我被介绍给他时,我才得以在近处观察他,向他致敬,他举起手为我这个罪人画十字祝福,我吻了吻他那只暖乎乎的瘦手。这位宗主教也和人们想象的一样,是一位病态的老人。面对公众如此虔诚的敬意,他略微有些局促,但是在布道时他却是雍容大度,判若两人。

伟大的神意阐释者和思想家约翰工作过的洞穴狭小,但拱形洞顶很高,靠近大海的方向在石头上凿出了一个小窗口,有些像碉堡的射击孔,由于很多人呼出的气体,洞内石头已经发潮,突出部分已经冒出了水珠。长长的一排蜡烛把稍加装饰的角落隔开了,蜡烛渐渐暗淡,烛光令人窒息地颤动着。

在洞穴的角落里,在石头突出的部分放着一本薄薄的书,书皮深红色,系着白色线绳,那是一本《启示录》。约翰在这里,在小小的洞穴里竟然能够构思、创作出这样不朽的传世佳作……

在拔摩岛的隐修院里珍藏着一万三千部古代手稿,而且保存得无比完好!隐修院深处的角落干燥,与外界隔绝、安静。那里一直保持较低的温度。书籍摆放在表面极其普通的、专门制作的书架上面。阅读书籍的人各有一张书桌,一台专用的灯,这种灯光线很好,又不会烤坏书籍。

保管主任是一位隐修士,他说话声音很轻,长着一双古代人物的那种忧郁的眼睛。盯视这双眼睛你自然会联想到饱经风霜会增添忧愁。应当说,希腊人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民族,他们的眼神都是忧郁的。拔摩岛人、阿拉伯人、佛拉芒人、西班牙人也都长着忧郁的眼睛,唯独美国人尼尔,还有我,我们俩的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永远明亮,从不忧伤。

庆典期间,这里召开了生态学研究会,我凝神谛听发言人的讲话,对于我们这个星球来说,最令人精神紧张、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两个国家手中握有威力无比的武器,两个民族就像是手拿火柴盒玩火的小孩子一样,他们把点燃了的火柴拿在人类的头顶上摇晃;地球上的居住地会不会毁于一旦呢?

那就让它毁掉一切吧——眼前会是火光熊熊,然后是一片废墟,希望建树功勋,希望流血和主宰人类,迫不及待地想要攫取世界和操纵世界,或者就那么简单:仅仅是出于好奇心,手指一按,就燃起了大火,只想观赏一下火景,在前所未见的火堆旁最后一次暖暖身躯,其实他们根本不明白他们无意中干了些什么。

我和以利亚神父一起在隐修院各处游逛,参观了那里珍藏的古迹。那里有大量的圣物、宝物、稀世珍品,而且保存得无可挑剔。隐修院拱顶上和室内的圣像、水彩壁画、装饰画几乎都没有修复过,尽管经历过天灾人祸,诸如风吹雨打、地震火烧和战争围困等,它们却仍保存着自古以来到人间时的那种原始姿态。有的地方壁画只剩下了半张,有的地方的壁画更显得残缺不全,但这些画是时代的烙印,它们经历了人类残酷的历史,它们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远比那些粗糙的烫金镀银的,用花里胡哨的颜色马虎涂抹的一些狎昵姿态要好得多,远比修复圣像和壁画的工匠们矫揉造作的作品好得多。在这里,是谁更具魅力呢?是古代的圣像画家,还是既为圣像也为自己贴金的那些自我表现的蹩脚画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