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与源(第4/12页)
国政的话还没说出口,源二郎就笑着对孩子们说道:“没变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悠闲舒适的小镇。”
在一片宁静中,国政一时语塞。
小学生们道完谢便离开了。源二郎和彻平熟练地叠着涂好糨糊的纯白纺绸,国政在堤坝上默默看着两人工作的样子。夕阳西下,风拂过江边,天空染上一层薄红。
荒川今天也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Y镇家家户户都设有小型船只停靠所,小船载着国政到家的后门口。下船前,国政耐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孩子们真实的情况?”
源二郎瞬间直直地看向国政的眼睛。这是和孩童时并无二致的清澈黑瞳。
“是我太没用了吧。”源二郎苦笑着答道,又轻轻地挥了挥手,“再见啊。”
彻平没有说一句话。小船发出轻快的马达声,“轰轰”地载着源二郎和彻平划过细长运河的水面。
国政从后门进了家,就算说“我回来了”也没有一个接话的人。
热好早上也喝了的味噌汤,浇在冷饭上吞进肚子。九点之前看电视打发时间,之后没什么可做的事,他便钻进了被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堤坝上坐着的缘故,腰微微发痛。
一个人的夜晚过得很慢。国政起身去了两次厕所,每到这时他都有点不耐烦:“怎么还没到早上。”
但是,就算到了新的一天,人也不会变得充满活力。像是慢慢死去的感觉。
国政把头枕在枕头上,仰视黑暗中的天花板。这就是所谓的岁月流逝啊。
国政闭上了眼睛,内心百味杂陈:像是有一股怒气,又像是有点可笑,还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祈祷自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至于被尿意憋醒。
甚至连国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和源二郎继续相处下去。
国政和源二郎虽然是发小,也一直住在同一个街道,但两人的性格却可谓大相径庭,不管是生活方式,还是思维见解都截然不同。
国政大学毕业后进了银行,工作信念是“努力大于一切”。后来在父母的劝说下相亲结了婚,生了两个女儿。
源二郎却连小学都没能毕业,年纪轻轻便跟随细工花簪匠人学艺。能够自食其力之后,就只在心血来潮时凭感觉接活。闹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说服一个女人结了婚,对方却在四十几岁就死了。那阵子他过得有些消沉,不过眼下他又沉迷女色,受到Y镇所有小酒吧的热情款待,所到之处都能听到女人们谄媚的尖叫“小源源”。当然,他还没有子女。
不管怎么把他俩凑一起,国政和源二郎的气质都不搭,也正因如此,两人至今还在一起这件事才显得不可思议。
国政曾问过源二郎,为什么我们一直见面,却不觉得腻味?
源二郎笑着答道:“你啊,不知道这就是习惯吗?”
国政心想,说不定真是这样。
那天,国政到医院取完膏药后又顺道去了源二郎家。他摸着阵阵剧痛的腰,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复式木屋。也许是因为贴着药膏的缘故,腰上有点发烫。
面向巷子的玻璃门内,身穿浴衣【4】的源二郎正拿着镊子捏花,表情十分专注。他折好色彩鲜艳的小块布料,再有条不紊地将其并排放在涂过糨糊的木板上。彻平端坐在源二郎的身旁,专注地看着师父手上的动作。
就连国政推开门走进屋,源二郎也没有抬起头。彻平看到后打了个招呼,便泡好茶端了过来。
国政单手拿着茶杯,自顾自走进铺有榻榻米的作坊,久久凝视着源二郎画的簪子手稿。
像瀑布一样落下的纤细藤花、像烟花一样层层重叠绽放的菊花、在月亮上蹦蹦跳跳的兔子、青翠欲滴的松树新芽,还有可爱的红鲷鱼。每种图案都华丽美艳,很难想象这是一年从头到尾在家随随便便穿个浴衣的男人画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