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4/5页)

秦桑却摇了摇头,大少奶奶只道她是来同自己一起吃晚饭的,便笑道:“今儿晚上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吃,今天是十五,我吃全斋。”秦桑因见桌子上搁着一只海碗,正对着电灯底下,极是醒目,她原本带着几分愁容病态,此时顿了一顿,方才问:“大嫂在忙什么呢?我可是扰到大嫂了?”

“在给燕窝挑毛。”大少奶奶笑着说,“你来得正好,我眼睛都要挑花了,正打算歇歇。”

秦桑见那海碗里头,果然是发的燕窝,旁边搁着一把小银镊子,再旁边却是一张细棉纸,上头又星星点点,是挑出来的燕子毛和黑灰碎屑。秦桑因道:“大嫂还自己弄这个,何不叫厨房弄了去。”

大少奶奶说道:“厨房的那些人,哪怕千叮万嘱,总不会有自己挑了干净。”

秦桑不由得说道:“大嫂对大哥真是好,时时处处都这样用心。”

大少奶奶却笑了笑,说道:“这个倒不是给他炖地,是给老爷子炖地呢。”

秦桑听得她这样说,不由的怔了一怔。大少奶奶说道:“你大哥常年吃药,不能吃燕窝这些东西,大夫说老爷子那个病,吃燕窝倒是有益处的,所以我叫厨房总给;老爷子炖一盅,左右到了这晚上,我也没什么事情,怕他们弄得不干净,就自己挑挑得了。”

秦桑道:“大嫂对家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好。”她这句话倒是肺腑之言,因为她两次被拘在易家老宅,大少奶奶都对她一如既往,照拂都甚是周到,所以不免有词感叹,稍停了停,又说,“大嫂对我也一直这样好。”

大少奶奶又笑了笑,说道:“这家是我的家,家里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像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对你不好?”

秦桑因为心绪烦乱,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不过她的人却不知不觉就坐下来,随手拿起那镊子,挑出燕窝里的杂质。却听大少奶奶说:“你们都是新时代的人,受的都是新思想,新教育,我一个没脚蟹,做不了什么大事,把家里照顾好,也是我的本分。”

秦桑听她这样说,无端端一阵难过,岔开话,随口问:“我倒从来不知道,大嫂是怎么认识大哥的?”

大少奶奶听她这样问,倒难得地红了脸,想了一想才说道:“那会儿我还小呢,你大哥也才十几岁。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也是常常见面的。有天下午,我去园子里折梅花,小时候顽皮得很呢,非得自己爬到树上去。丫鬟老妈子围了一堆,我却偏不肯下来,结果正在那里闹哄哄的,你大哥走进了,说,妹妹,你快下来吧,可别摔着。那时候他就跟我自己的哥哥一样……”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红晕,眼中依稀乃是向往之色,显然那一段日子,是她此生之中,最好的一段时光。

秦桑轻声道:“倒没有想过,大嫂小时候还挺调皮的。”

大少奶奶说:“小时候谁没三分顽性,说到调皮,二妹妹才真是调皮。”

她陡然提到二少奶奶,秦桑心里不由得一跳,神色微变。大少奶奶却浑然未觉,只顾着说下去:“二妹比二弟只小一岁,跟三弟倒是同岁,小时候两家常来往的,他们三个到了一处,那才叫鸡犬不宁。我记得有年老爷子生辰,府里唱堂会戏。二妹妹随着亲家太太也在这里做客,那会儿她也才十二三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后台去了,偏生将那髯口卡在脑门子上,穿了件白袍去唬三弟,把三弟下了一大跳,从假山上跌下来,正好把后脑勺撞在了山石凳子上,伤口足足有一寸来长,那血流得啊……只差没有把阖府上下的人都吓死。到现在三弟头上还有个疤呢,叫头发挡住了看不见。眼看着他头破血流,大家慌得找大夫,把二妹妹也给吓坏了,一直哭得脸都肿了。”大少奶奶一边说一边笑,“小时候真是十足的淘气,后来二妹妹好一阵子不肯到家里来玩,我们还常常说笑话,说三弟倒反过来把人家给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