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因为这些危险的假想,现在她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此后几天,她的深沉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她只要沉浸在冥想中,就会对世上的一切产生极端的厌恶。她的不幸,正在于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无论作何假想,也不能同意这桩婚姻;外界的障碍好像都消除了,可是,唯独奥克塔夫的心里根本没有她。

德·马利维尔夫人先是看到儿子对阿尔芒丝产生了感情,后来又发现他经常陪伴著名的德·欧马尔夫人,心里不免慌张起来。不过,只要看看儿子同德·欧马尔夫人在一起的情景,就能猜出他准是起了怪念头,把这种关系当成自己非尽不可的义务。德·马利维尔夫人心里非常清楚,她如果盘问儿子这件事,儿子一定会把实话告诉她。但是,她有意避而不谈,甚至连最间接的问话也没有。她觉得自己的权利不能达到那一步。女性的尊严该维护就要维护,从这一点着想,她在向儿子敞开思想之前,要先对阿尔芒丝谈谈这桩婚事,谈谈她确信奥克塔夫怀有的爱情。

德·马利维尔夫人把她的打算告诉了德·佐伊洛夫小姐之后,便经常到德·博尼维夫人的沙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她观察到在阿尔芒丝和她儿子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怪事;阿尔芒丝显然非常痛苦。德·马利维尔夫人心想:“奥克塔夫既然爱慕她,总跟她在一起,他怎么可能没有向她表白过爱情呢?”

德·佐伊洛夫小姐应该给予答复的日子到了。德·马利维尔夫人上午一早就派车前去,还捎了一张便条,请阿尔芒丝来陪她一个小时。阿尔芒丝来了,面容看上去像是久病初愈;她没有力气步行前来。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同德·马利维尔夫人,她便开了口,语气非常温和,然而,在这温和的语气里,可以看出一种由绝望而产生的毅然决心。她对德·马利维尔夫人说道:“我的敬爱的妈妈由于特别喜欢我,才有了这种打算;但是,我表哥的性格有点儿古怪,从他的幸福考虑,也许还要从我的幸福考虑,”阿尔芒丝补了一句,脸刷地红到耳鬓,“您千万不要把这种打算告诉他。”德·马利维尔夫人接受了她的要求,但是装作非常勉强。她对阿尔芒丝说:“我恐怕死得要比自己预料的早。这样一来,世上唯一能减轻他性格带来的不幸的女人,他将来就不会得到了。”她后来又说:“你这样决定,肯定是金钱的缘故。奥克塔夫总是和你谈心,他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连我深信的情感都没有向你承认,就是他全心全意地爱你;他这种感情表现得很明显,我的孩子。我给你的这个丈夫,有时候如果冲动起来——这种情况日益少见,使你感到他的性格不完全称心,可是在感情上,你一定会觉得美满如意。能享受到这样爱情的女人,现在是寥寥无几。在一个风云变幻莫测的时代,一个男子的坚定性格,多半是他全家的福分。

“我的阿尔芒丝,你本人也了解,外界的那些障碍,能把普通人压垮,对奥克塔夫却毫无作用。假如他的心灵是安宁的,就是天下的人联合起来反对他,也不会引起他片刻的沮丧。然而我敢肯定,他心灵的安宁,就取决于你对这桩婚事的允诺。你自己判断一下吧,我多么热切地求你答应啊!你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儿子的幸福。四年来,我日夜想着怎样才能保证他的幸福,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办法。现在终于有了,他爱上你了。你这样顾虑重重,只能使我感到痛苦。你不愿意招来责难,说你嫁给一个比你富得多的丈夫,而我却一心惦念奥克塔夫的前途,没有看到儿子同我一生最看重的女子结合,我死不瞑目啊。”

阿尔芒丝听了这些保证奥克塔夫爱情的话,如万箭钻心。德·马利维尔夫人注意到,在这位年轻亲戚的回答中,有一种恼怒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基调。晚间,在德·博尼维夫人的沙龙里,德·马利维尔夫人观察到,即使奥克塔夫在场,阿尔芒丝也没有摆脱掉烦恼的情绪,唯恐自己在所爱的人面前不够矜持,又怕这样也许会丧失心上人的尊敬。阿尔芒丝心想:“一个穷苦的、无家可归的姑娘,难道可以这样没有自知之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