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奥克塔夫待在府中,就得陪人说话,心中实在厌烦,于是早早出门,到习武厅剧院去看戏。斯克里布的剧作又精彩又幽默,然而,奥克塔夫却如坐针毡。“其实,舞台上的成功,比什么都更真实可靠,”他思忖道,“再说,对事情还不了解,就生鄙夷之心,这正是上流社会可笑的通病,我,也不特殊,同样难以避免。”看了夫人剧的两个最风趣的场面,依然不得要领;妙语连珠、趣味横生的台词,他却觉得非常粗鄙。《利害婚姻》演到第二幕,表现剧中还钥匙的时候,他再也看不下去,离开剧院,走进一家饭馆。他的行动一贯诡秘,这次也不例外,要了蜡烛和一份汤,等汤一端来,他便插上门,兴致勃勃地看起刚买来的两份报纸,看完就非常小心地塞进壁炉烧掉,他这才付了账,步出店门。那天晚上,他回府更了衣,转身又出门,急着要到德·博尼维夫人的沙龙去。“当克尔公爵夫人嘴皮子那样刻薄,谁能向我保证,她不是诋毁阿尔芒丝呢?”奥克塔夫心想,“我舅父就一口咬定,说我让那二百万搞昏了头。”他在饭馆看报时,偶然读到一句不相干的话,产生了这种想法,当即高兴起来。他想到阿尔芒丝,不过那就像想起他在世上的唯一朋友,或者更确切地说,就像想起他几乎视为朋友的唯一的人似的。
他根本没有想到爱,而是极端憎恶这种感情。那天,在美德与痛苦的作用下,他的心灵坚定起来,心中充满了美德与力量,唯恐失之轻率,错怪了“一位友人”。
在德·博尼维夫人的沙龙里,奥克塔夫一眼也没看阿尔芒丝;然而,整个晚上,他没有放过表妹的一举一动。他一走进客厅,首先恭维当克尔公爵夫人,而且做得十分认真,把个公爵夫人乐坏了,她还真以为奥克塔夫转变了态度,看重了自己的身份。
“这位哲学家,自从他可望成为富翁,就归到我们一边了。”公爵夫人悄悄地对德·拉龙兹夫人说。
奥克塔夫这样做自有用意,是要看看这个女人奸诈到了何等地步,如果发现她非常恶毒,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判断出,阿尔芒丝是清白无辜的。他留心观察,发觉当克尔夫人心如死灰,只有仇恨的情感,才能给她那颗心添点生趣。相反,凡是慷慨高尚的行为,她就憎恶。可以说,她胸中怀着报复的渴望,感情里充满了卑鄙与无耻,只不过给无耻罩上最华丽的外衣;世间只有这种无耻的感情,才能令她那双小眼睛射出光芒。
别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奥克塔夫却想脱身而去,恰好这个时候,他听见德·博尼维夫人要人取她的象棋。那副象棋是中国的雕刻艺术品,做工非常精细,是杜布瓦神父从广州带回来的。奥克塔夫想趁机摆脱当克尔夫人,就请表姨把文件橱的钥匙交给他。德·博尼维夫人怕人乱动,平时就把那副精美的象棋锁在那里。阿尔芒丝正巧不在客厅,刚刚和她的知心朋友梅丽·德·泰尔桑小姐出去了。奥克塔夫要是不主动把钥匙讨过来,人家就会发现德·佐伊洛夫小姐不在而产生反感,很可能在她回来时还要给她白眼;那种白眼虽说极有分寸,可也异常凶狠。阿尔芒丝是个穷苦的姑娘,刚刚十八岁,而德·博尼维夫人已经三十出头了,但是她仍然非常漂亮,不过,阿尔芒丝也非常漂亮。
沙龙隔壁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小客厅。阿尔芒丝同女友来到小客厅,在壁炉前停下来,她想给梅丽看一幅拜伦勋爵像,那是不久前,英国画家菲力普先生给她姨妈寄来的一幅样品。奥克塔夫从小客厅门前的过道经过时,非常清楚地听到阿尔芒丝说:
“有什么办法呢?他同其他人一样!他那颗心灵,我原先还以为有多么美好呢,竟被二百万的希望给搅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