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吉夫斯和老同学(第3/10页)

“吉夫斯,”当晚我摸回寝室的时候说,“我看事情不妙。”

“是吗,少爷?”

“不错,吉夫斯,我看很不妙。现在我很担心,情况比我原先想象的还糟糕。听了利透先生饭前的那番话,或许觉得这位派克不过是原则上支持饮食改革罢了。现在我发现并非如此。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就拿利透先生做反例。对他大加批判啊,吉夫斯。”

“果然,少爷?”

“对,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数落他吃得太多、喝得太多,而且还狼吞虎咽。你真该听听她把利透先生和已故的格莱斯顿先生[2]作比较的那一段话。她比较了两人的咀嚼能力,结论竟然是炳哥落了下风。但最不祥的兆头,是炳嫂还频频点头。太太们都这样吗?我是说,欢迎大家批评自家的主子兼夫君?”

“对于外人提出的调教丈夫的建议,太太们一般都从善如流。”

“所以成了家的男士总是愁眉苦脸,啊?”

“是,少爷。”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早叫吉夫斯去楼下端了一碟子饼干。我随便捡了一块,若有所思地嚼起来。

“你知道我怎么想,吉夫斯?”

“不知道,少爷。”

“利透先生的居家幸福岌岌可危,可他本人还没有充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开始理解婚姻生活了。我开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你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吉夫斯?”

“洗耳恭听,少爷。”

“那,是这样的。就说有一对男女,新婚燕尔,开始一段日子里,是事事称心。太太觉得先生是所有女性梦寐以求的对象,视他为天下至尊——我这意思你明白吧,心里只有崇拜和敬重。可以说是欢乐满人间,啊?”

“少爷所言极是。”

“之后呢,渐渐地——借用一句成语,叫细大不捐——开始幻灭了。她观察丈夫吃水煮蛋,最初的光环开始消逝。她又观察丈夫啃排骨,光环继续消逝。以此类推,你明白吧,经年累月。”

“一清二楚,少爷。”

“现在听好了,吉夫斯,说到重点了。这才是症结所在。一般来说是没问题的,因为我刚才也说过,幻灭是渐渐产生的,女方有的是时间调整心态。但是在炳哥的例子中,由于这位不识相的派克说起话来毫无保留,所以打击是一哄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无任何准备地,炳嫂眼中的炳哥已然成了人形大蟒的化身,其体内器官更是乱七八糟,丑陋不堪。经过派克的丑化,她脑子里的炳哥立刻成了饭店里那种三层下巴、金鱼眼、额头上青筋暴露的食客形象。只怕用不了多久,爱意就会枯竭了。”

“少爷这样看?”

“我相当肯定。感情再深,也经受不住这种压力。就在今天吃饭的工夫,派克提了两次炳哥的肠管如何如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战后世风日下吧,这种话也不该当着男士的面说呀。哎,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就这么揪着人家的肠管数落个没完,人家太太不可能不犯寻思的。我认为,如此下去,利透太太很快就会认定,坏成这样,与其修修补补,不如干脆放弃炳哥,另寻新样品。”

“着实令人忧心,少爷。”

“咱们得做点什么,吉夫斯。你得想想辙。除非你有办法把这个派克扫地出门,而且还是尽快火速地,不然这个家庭气数将尽了。瞧,炳嫂生性浪漫,因此情况还不是一般的糟糕。她这种女士,一天不写出5000个肉麻文字就觉得日子虚度了,因此即便是心情好,也会时时有种渴望。写小说写得自己都信了。我是说,我怀疑炳嫂从一开始就有一丝抱憾,只怪炳哥不是她笔下那种坚毅寡言的帝国领袖,眼光神秘莫测,十指纤长灵活,脚踏一双马靴。我的意思你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