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第3/6页)
说完她就穿上衣服走了,你的思维还维持在跳闸状态,甚至没有跳下床来挽留她。
后来你疯了似的找她,找了不知道有多久。你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贪恋她的肉体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你就是想找到她。你肚子里有一堆纠结成麻的问题想问她,可其实你清楚,等你真的面对她的时候,你很可能一个问题也问不出来。也许你只是想再次找到那种冲浪的感觉,哪怕之后就死。
后来你真的找到了她,还是在那座桥上,还是同样的位置,只不过不是雨夜。
那天倒是刚刚下过一场雨,她就站在满天繁星下。
又一次酣畅的冲浪后,她在你身下对你说,她是个不祥的女人。
这句话让你打了个激灵,你好像真的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不祥。
可你已经不管了,不祥就不祥,去他妈的不祥!当时你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男人说话了,他又一次说,请你把他请出来,你放心,他虽然跟你那个了,但他不是我最憎恶的人,我发誓我不会对他怎样。沉吟片刻后,他说,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女人终于说话了,这让你吃了一惊,你以为她已经消失或者隐形了,你心里一直存在着这种感觉,她就是个不存在的人,所以此时她开口说话比凭空消失更令你吃惊。
你的风度、你的理性让我恶心,女人说,不过你彻底把我弄醒了,也可以说你就是我的老师,跟你一样,我宁可爱上一块石头,也不会再爱你。一块石头都比你更温暖,更柔软。
现在去打开衣橱吧,女人说,他就在里面。
你知道自己马上要解放了,这让你的心情好了起来。可你还没来得及考虑是自己出来还是等着被那男人揪出来,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你先是感觉腿脚麻木,随即麻木就像水波似的蔓延而上,然后抵达你的胸腹,并向颈和头部攀缘。你慌了,想抬起手拉开壁橱的门,却发现胳膊并不听从大脑的指令,你想拿头去撞,脖子却也僵硬了,你听到颈部在咔咔地响,你感到那几节颈椎正像齿轮和齿轮那样咬啮、镶嵌、融合,随之,你的意识也渐渐浓稠起来。
男人没动,甚至低下了头,怎么看也没有去打开衣橱揪出奸夫的意思。女人叹了口气,起身走向衣橱,她转身盯着男人,反手把衣橱拉开,好了,她说,你现在可以跟他谈谈了。说完,女人就离开了这间屋子,像阵风一样离开了。
男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衣橱走去,他站在衣橱前,伸进去一只手,把女人的衣服拨到一边,一大块石头露了出来。
那块石头就是你。
男人两手在石头上摩挲着,就像一个小时前你的手在女人的身体上游走。男人哭了,眼泪散发出某种令人兴奋的激素味道。
一群穿着蓝工装的人走进这间屋子,他们在男人的指挥下从衣橱里把你搬了出来,又把你抬到了地下室。这间工作室里摆满了雕像,在最醒目的位置是她的像,在这些所有的石雕中她是你唯一认识的人。可你现在并无意识,你看不到她,比她还要美的她。
男人轻轻捧起石质的她,步履沉重地走到墙角,把她和几尊表情严肃的雕像放在一起。那些雕像无一例外地蒙上了蛛网,在这些雕像之中,只有她是一尘不染的,因此它们对她的到来充满敌意。
男人在角落里站了许久,叹了口气,回到门口,他摆了摆手,让工人们将你抬到她原来的位置。
蓝工装们走后,男人坐在椅子上望着石头发呆,他的两只手自双膝垂下,一动不动,就这样坐了很久,就像一块石头面对另一块石头。然后黑夜来了,吞噬了他和你,以及这个房间之内的一切。
第二天,天光微亮的时候,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工具箱里拿出凿子、锤子,及各种型号的刻刀,然后走向你。他在你身上动工,凿了几下之后你的意识被撼动了,仿佛惊蛰的虫,渐渐地蠕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