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第2/4页)
他跟过路人相互开玩笑,打听消息。从拉费尔开始,一位朝圣者走在他前面,保持着两百来米的距离。那人走得很快。亨利-马克西米利安正愁没有人说话,便加快了步伐。
“到了孔波斯特拉请替我祈祷”,快活的佛兰德斯人说。
那人答道:“你猜对了,我要去的正是那里。”
他戴着褐色的风帽,转过头来,亨利-马克西米利安认出了泽农。
这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脖子细长,自从上一年秋天他们在集市上胡闹以来,他似乎长高了一头。他英俊的面庞跟往常一样苍白,看上去忧心忡忡,步伐中有一种狂野的急促。
“你好啊,表兄!”亨利-马克西米利安高兴地招呼道,“康帕努斯议事司铎在布鲁日等了你整整一个冬天;鲁汶的大学校长因你的缺席气得吹胡子。这会儿你却出现在一条低洼路拐弯的地方,连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
“根特圣巴汶修道院的主教院长帮我找到了一个职位”,泽农谨慎地说,“这样一来,我不就有了一位可以公开承认的保护人吗?还是你跟我说说吧,为什么你要在法国的大路上装叫花子。”
“这件事也许有你的一份功劳”,两个旅行者中年轻的一个回答道。“我将我父亲的柜台晾在一边,就像你对待神学院那样。你离开了大学校长,眼下却又落到了主教院长手中……”
读书人说道:“你简直在开玩笑。我们一开始总得做某个人的奴仆。”
“那还不如去扛枪打仗”,亨利-马克西米利安说。
泽农向他投去不屑的目光。
“如果你们父子俩都认为当兵是一桩体面的营生”,他说,“你老爹有足够的钱给你买下查理皇帝最好的一支雇佣军。”
“假如我父亲买一支雇佣军给我,充其量我也不过像你得到修道院长给的薪俸一样开心”,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反驳道。“再说,只有在法国,人们才知道如何讨贵妇的欢心。”
这句玩笑话落了空。未来的军官停下来向一位农民买了一把樱桃。两人在一处斜坡边上坐下来吃。
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好奇地打量朝圣者的衣服,说道:“你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傻瓜的样子。”
“是的”,泽农说,“我厌倦了书本上的粮草。现在我更想拼读一本移动的书:上面有无数罗马和阿拉伯数字;字母有时从左写到右,就像在我们的抄写人笔下那样,有时又从右写到左,就像东方手稿上的文字。上面涂涂改改的地方是鼠疫和战争。有些章节还留下血红的痕迹。到处布满符号,这里,那里,还有比符号更奇怪的斑点……还有什么衣服更适合走在路上却不为人知呢?……我的双脚在世界上游荡,就像昆虫在圣诗集上爬行。”
“太好了”,亨利-马克西米利安漫不经心地说。“但你为什么要去孔波斯特拉呢?我想象不出你坐在一群胖修士中间用鼻子哼哼。”
“呸”,朝圣者说。“我拿这群懒鬼和笨蛋有什么办法?但莱昂的雅各比修道院院长喜欢炼金术。他跟议事司铎帕托洛梅·康帕努斯有过书信往来,我们的这位好舅父是个乏味的傻瓜,但稍不留神,他也会去禁区的边缘冒冒险。另外,圣巴汶的修道院长也写信给他,托他向我转告他知道的事情。但是我得赶紧,因为他老了。我担心他快要忘记自己的学问了,快要死了。”
“他会让你吃生洋葱,还会熬撒硫磺粉的黄铜汤让你去撇沫子。多谢了!我打算少花一点钱去换取更好的食物。”
泽农站起来,没有回答。亨利-马克西米利安正将最后一口樱桃核吐到地上:
“泽农老兄,和平摇摇欲坠。王公们争夺地盘,就像醉汉们在酒馆里抢夺盘子。这里,普罗旺斯是一块蜜糕;那里,米兰地区是一份鳗鱼酱。这里面总有一点荣耀的残渣会落到我的嘴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