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约瑟夫,我很累(第3/12页)

“嗯,不是胸像,”她说。“是座头像。我觉得如果我在脖子位置截断,效果会更好。”

“嗯,好,挺好的。祝你好运。那好吧。”他专心看着伊迪丝和我。“好吧,再见了。拥抱一下好吗?”

他的拥抱令人难忘,那是他行使探视权中的高潮时刻。我们轮番给一把搂过去,紧紧地贴着他,闻得到他身上亚麻布、威士忌和烟草的气味;他的下巴涩拉拉的,却感觉温暖,摩擦着我们一侧的脸颊。他在靠近耳朵的地方湿湿地很快一吻,然后就放开了我们。

他几乎走出了庭院,快到了街上,这时我和伊迪丝追了上去。

“爸爸!爸爸!你忘了贴纸!”

他停下来转过身,那时,我们才看到他在哭。他想掩饰——他的脸几乎扭到了腋窝那儿,似乎那样有助于在他的里面口袋找——但是根本无法遮住那张可怕的、肿胀且刻着皱纹的脸,那上面满是泪水。

“找到了,”他说,“给你们。”他对我们微笑了一下,那是我所见过的最没有说服力的微笑。如果我说我们留下来跟他聊天——我们再次跟他拥抱——那样会挺好的,但是我们太尴尬了,没有那样做。我们接过贴纸就跑回家,也没有回头看。

“哦,你难道不激动吗,海伦?”斯隆·卡伯特在说。“跟他见面、说话什么的,在那么多记者面前?”

“嗯,当然激动。”我妈妈说,“可重要的是量准尺寸。我希望不会有很多摄影记者和那么多破打扰。”

斯隆·卡伯特比我妈妈小几岁,特别漂亮,长得就像当时我想被称为装饰派艺术的插图上画的那种:黑色直发刘海,大眼睛,大嘴巴。她也是离了婚的母亲,不过她的前夫很多年前就杳无音讯了,提到他时,总是称为“那个杂种”或者“那个狗娘养的胆小鬼”。她只有一个孩子,男孩,跟伊迪丝同龄,名叫约翰,我和伊迪丝都特别喜欢他。

我们搬到庭院这里后没过几天,妈妈就跟斯隆·卡伯特认识了,在妈妈帮忙解决了约翰的上学问题后,两人的友谊就变得牢不可破了。妈妈在哈德逊河畔的哈斯廷斯认识一家人,他们愿意通过让人寄宿来挣点钱,约翰就去那儿住,在那儿上学,周末才回来。那样的安排超出了斯隆能够轻松供得起的程度,但是她设法应付过来了,她对我妈妈一直感激不尽。

斯隆在华尔街那边上班,当私人秘书。她说过很多次她讨厌自己的工作还有老板,但好的方面是,她的老板经常去外地,一去很久,让她有时间使用办公室的打字机,来追求她此生的雄心壮志,也就是为电台写剧本。

她曾经跟我妈妈透露过她的姓和名都是她自己另起的:“斯隆”,是因为听着有男人味,她作为一个独身女人在世界上闯荡时也许用得着,“卡伯特”则是因为——嗯,因为它有种格调。那有什么问题吗?

“哦,海伦,”她说,“这对你可是件大好事啊。要是你得到了宣传——要是报纸上登了,还有新闻记录片——你会成为全国最引人注目的人。”

妈妈第一次去见了候任总统后到家那天,五六个人聚集到她的工作间里。

“谁给我倒杯酒好吗?”她问,一边装作无助的样子看来看去。“然后我就跟你们全讲讲。”

她手里拿着酒,眼睛瞪得像个小孩的那样大,她跟我们说门开了,两个大块头男的是怎样把他架进来的。

“大块头男的,”她强调道。“年轻、强壮的男人,搀着胳膊把他架起来,你看得出他的胳膊很用力。然后你看到他的脚迈出来,鞋子上有可怕的铁架,然后是另一只脚。他在出汗、喘气,他的脸——我说不好——发亮,紧张,看着可怕。”她打了个冷战。

“嗯,”霍华德·惠特曼说,他显得不自在。“他残废了他也没办法啊,海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