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故事(第2/2页)
我说:“我吃药是想睡觉,而不是为了自杀。飞行员并没有像你们以为的那样离开了。他是被绑架的。你们笑了?我真希望你能亲眼看见那一幕。司各特雇了当地的两个黑手党,他们来到了我们的海边小屋——那两个家伙冷若冰霜,我甚至一句话都没能向乔森解释……至于你们所说的悬崖,我知道我丈夫是怎么说的,他肯定没说出事的那天晚上,他醉得像个死人。我掉下去的是堵矮墙,而不是悬崖,矮墙下面有个阶梯,我摔了下去。结果我的膝盖受伤了,就像我小时候滑旱冰摔破脸一样。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自杀……”
毫无表情的声音:“可以谈谈那天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毁和平诊所的房间吗?”
我说:“那是个意外。我在壁炉里烧旧衣服。突然就着火了,一切都烧了起来。”
无表情的声音失控了:“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所有的事情都是意外,是吗?可是,那个壁炉已经不能用了。家里的人都知道,你的丈夫,你的佣人们,甚至连你的女儿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我说:“他们没有告诉我。当全家搬到那座新屋里住时,我又住院了。而且,你们登记的资料没有意义:我想加温的那个房间是我的工作间。在那场火灾中,烧毁的是我的东西,我的许多油画和素描。我为什么要摧毁我多年来的工作成果?那是唯一使我感到生命还有些意义的东西。”
白大褂:“你不承认。自杀者的本质,就是否认。将来,事实总有一天会得到证明的。这个事实就是死亡。”
什么叫意外?黑暗中酝酿着什么?是什么东西让我意外地遇到了那个飞行员而我又必须失去他?我想弄明白……电击太强了,我的脑袋成了一锅滚烫的糨糊,牙齿也疼了起来,我要让他们减低电压。
红灯亮了。调低亮度吧!
我想起了那灯光,那么强烈,那么亮,照在我青蓝色的肚子上。那是在芒通一家缝纫用品商店的后院。当时,我隐居在帕基塔别墅,一个兼做保镖的园丁和一个厨娘监视着我,他们的眼睛瞪得像鸡蛋那么大。那个女的,看在那一大沓钞票的分上,给我找到了私下替人堕胎的接生婆,这是法国人的说法。另一沓钞票则买来了园丁的沉默。(他带着蔑视,冷笑着把钱装进口袋,一路上吹着只有他自己熟悉的小调。悬崖的拐弯处就像驯马场一样让他开心。我说我心里难受,他却把弯拐得更大,毫无理由地一下子刹车,一下子加速,把车子开得一颠一颠的。他在享受胜利的滋味。也许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当时的我那样受他支配过。我明白我失败了,我已经一钱不值。
在女店主送到我面前的搪瓷盆里,我看见了夹在产针里的那团红红的软软的肉。我的儿子。飞行员的儿子。阳光和大海的儿子。我感到心中冒出了一个声音,我的下巴张开了,强直痉挛,眼睛在黑夜里旋转。我没有听见自己的叫喊声。“你干的好事啊!”厨娘后来忿忿地对我说。“一场被禁的电影!幸亏邻居们没有报警。你就不替别人想想啊?”这两个女人给我打针,吗啡的剂量比平时大了一倍。我处于黑暗中,百叶窗关着,窗帘拉上了。临时充当护士的厨娘给我注射吗啡,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一连串让人痛苫的血肿和脓肿。
我年轻的先生,你对此有什么说法?堕胎,这不也是一种自杀吗?那天,是的,我感到自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