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3/3页)

“她是个小娇娘。”马内加的声音发着抖。维尔吉里奥看他的朋友把信又藏在皮夹里的单据中间,两个人一时都找不出话来说啦。原来连一个伊列乌斯的上校也有一段恋爱史可讲呢。维尔吉里奥又给彼此斟上了朗姆酒。

跟着,马内加·丹塔斯偏偏又回头来谈他们刚才讨论过的事了。

“我很喜欢你,博士,”他说,“因此我请求你千万不要去。搭船到巴伊亚去吧。你又年轻又聪明,什么地方不能打天下呢!”

可是维尔吉里奥不肯听。他不愿放弃当晚到费拉达斯去的打算。他觉得死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怕的倒是没有了埃丝特。一个人活下去。上校明白这一点吗?说到头来,生命对他算得上什么呢?他觉得自己污秽不堪,沉浸在肮脏的可可黏质里,一直没到齐脖子。只要埃丝特活在世界上,就有跟她双双出走的希望。如今可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马内加·丹塔斯做出他最大的贡献,献出他能提供的一切。

“要是问题只是在于一个女人,博士,”他说,“那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多拉莉丝现在的地址给你。她是个美人儿,你可以把过去忘个干干净净。”

维尔吉里奥谢谢他说:“你真够朋友,马内加·丹塔斯。真奇怪,你们这批人干下了那等事,心地还是这样好。”他突然下结论道:“我今天晚上要到费拉达斯去。要是来得及的话,我会遵照了这儿的法律,可可法律而死的——那就是,带一个人陪我一起死。是不是这样的?”

因此,当天晚上,马内加·丹塔斯目送这位青年律师带着苦笑,独个儿朝费拉达斯拍马而去。

“真可怜,他还这么年轻。”马内加自言自语地说。

维尔吉里奥顺着公路走,听见有个人在唱一支跟塞克罗·格朗德争夺战有关的歌子:

俺来给你讲桩事,

包你胆战又心惊。

一个叫你胆战心惊的故事,一个关于这片土地的故事,一个恋爱故事。一只青蛙在毒蛇嘴里惨叫着。有一回,维尔吉里奥做过一个梦,一个浪漫的梦:他骑着一匹黑马,在夜里来到大厦前廊上。天上挂着一轮巨大的黄月亮,挂在可可树和森林的上空。埃丝特在等待着他,心里又胆怯又害怕。可是,他打消了她心里的害怕,把她拦腰一抱,抱上了马屁股。于是,骑着他那匹跟夜色一般黑的马,他们出发了,穿过可可林,顺着公路跑。他们穿过城市乡镇,挤在货船和大邮船中间,越过大海,一路飞奔到遥远的别的地方去。蛇嘶叫着,青蛙尖叫起来。可是埃丝特,用两条胳臂抱住了他,却万分安全。一个叫你胆战心惊的故事。他们要跑到天涯海角去,双脚摆脱了把他们胶在这儿的可可黏质。黑马长着翅膀,他们可以飞到别的地方去,远离那些毒蛇,远离被杀害的青蛙,远远地离开这些可可林,公路边的死尸以及在怀念故人的黑夜里由蜡烛照亮的十字架。黑马在空中翱翔,在可可林、森林、烧过荒的土地和开拓好的土地上空翱翔。埃丝特跟维尔吉里奥双双出走,他们会在这个月亮光光的夜里相爱得喘息起来。他们在空中无拘无束地飞驰。月光笼罩着夜色,远处传来一阵歌声。一个男人在唱:

俺真给你讲了桩事,

叫你胆战又心惊。

歌声像一支婚礼进行曲。谁也万万想不到,这支歌子的末一句,竟是在这一晚,在通往费拉达斯的大路上写成的。只要有埃丝特跟他一起骑着那匹黑马,一路飞奔到这可可地带以外的别的地方去——死又有什么关系呢——胸口挨一颗子弹,路旁竖一个十字架,马内加·丹塔斯点上一支蜡烛——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歌声陪伴着他,像一支婚礼进行曲。一个叫你胆战心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