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2/2页)
只有谈起跟塞克罗·格朗德争夺战有关的事的时候,才能把他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拔出来。这一类事仿佛把他跟埃丝特更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因为,多亏有了塞克罗·格朗德森林,他们俩才能彼此由认识而相爱。至于奥拉旭,不管他妻子的病使他多么悲伤,他可还是一刻也不疏忽自己的事业,把其他的种植园主和监工们请到伊列乌斯来商谈问题。马内加·丹塔斯有一次来的时候,把堂娜奥莉西迪亚带来帮忙料理家务,并且照管孩子。维尔吉里奥会跟这些上校进行长时间的讨论,讨论政局、进行法律诉讼的方法以及《伊列乌斯周报》上的文章。奥拉旭说,照眼前的情势看来,律师一定可以当上众议员候选人。自从埃丝特得病以来,维尔吉里奥对她丈夫渐渐尊敬起来了。他感到自己和上校之间有着一种密切的关系,并且非常感激地发现,尽管奥拉旭看上去好像没有感情,不会感到苦恼,实际上他却苦恼万分,请了不少医生来会诊,对天主许愿,在天主堂里做弥撒,想尽种种办法来搭救埃丝特的性命。
维尔吉里奥只有一次机会跟埃丝特单独谈话。她好像也就在盼着这次机会。那是她去世的前一晚,奥拉旭出去了,堂娜奥莉西迪亚在客厅里打瞌睡,他溜进房去替换那累得快站不稳的热塞医生。埃丝特熟睡着,满脸是汗。维尔吉里奥伸手摸摸她的头,跟着掏出手绢,把汗珠擦掉。她在床上动了一下,哼了一声,终于醒过来了。她认出是他,一看周围没有别人,就从被子下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来,抓住了他的手,把它按在自己胸脯上。接着,费了好大一把劲,她带着微笑对他说:
“真可惜,我快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
“死,不会。”她又微微一笑,这一笑真是再凄惨不过,“让我看看你。”
维尔吉里奥在床边跪下,探过头去,亲她的脸蛋、眼睛和给热病弄得发焦的嘴唇。他让眼泪流出来,让冷冰冰的泪珠在自己脸颊上淌下来,弄湿了她的双手。足足有好几分钟,他们俩都一句话也不说——她用一只滚烫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痛苦地亲着那张被热病摧残得破了相的脸蛋。
堂娜奥莉西迪亚走动的声音使他站起身来,可是趁他还没站起来以前,她给了他一个诀别之吻。他就走出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可以独个儿掉眼泪。等堂娜奥莉西迪亚走进房来的时候,埃丝特看上去情形好得多了。
第二天,埃丝特死了,堂娜奥莉西迪亚说:“那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只有维尔吉里奥一个人知道,那是爱人的诀别。
许许多多人前来参加葬礼。从塔博加斯开来了一列专车,也载来了不少从费拉达斯来的人,其中有马内加·丹塔斯和别的种植园主,他们的可可林都在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周围。从班科·达·维多利亚也来了些朋友。伊列乌斯人都前来参加。这死去的女人躺在一口黑棺材里。脸上恢复了几分美色,维尔吉里奥一看,她跟临死前的那一晚一模一样,因为爱着人,也被人爱,愉快地微笑着。
埃丝特的父亲掉着眼泪,奥拉旭穿着黑衣服,接待来吊唁的人,堂娜奥莉西迪亚在遗体边守灵。葬礼在傍晚时分开始,坟场上的仪式还没结束,暮色就笼罩下来了。热塞医生在墓旁讲了几句话,弗雷塔斯神父祝福了遗体,那些看热闹的人呢,却在维尔吉里奥苍白的脸上找寻悲伤的表情。
律师开口邀请马内加·丹塔斯跟他一起去吃饭,上校谢绝了,他得在这服丧的第一个晚上陪伴奥拉旭。于是维尔吉里奥只得在大街上徘徊着。他踏进一家酒店,发觉店里的人都对他好奇地望着,因此又走出去,直走到码头边,站住了看一条船卸货。他还跟一个喝了好多酒的、穿着件天蓝色背心的人谈了一会儿话。他巴不得找个人,可以好好儿谈上半天,把心头的满腔热泪全部倾吐出来。结果,他走到玛各特的家里去。她已经睡了,一看是他,不禁非常惊奇。等她看出他多么悲伤、可怜,她的心软化了,她就怀着母爱,把他搂在怀里,就像那一晚在巴伊亚,他接到了他父亲在内地去世的消息后,她也怀着这种母爱把他搂在怀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