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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在下雨,细细的毛毛雨,雨丝中间夹着月光。天上有很多星星,没有别的光来使星光失色。维尔吉里奥走到门边,跨上前廊。费莉西亚端着一盘咖啡进来,埃丝特开始加糖。维尔吉里奥从前廊上回进房来,像朗诵诗句似的说:
“只有在森林里才能见到如此可爱的良宵。”
“说真的,的确美丽,”马内加·丹塔斯同意地说,一边把菊苣粉[31]加在咖啡里。“请你再加一小匙,”他转过头去对埃丝特说,“我喜欢喝甜一点的咖啡。”他跟着又对律师讲起话来。“这夜晚真美,落着这阵雨,使夜色越发美了。”他得花一点力气,才能跟得上维尔吉里奥和埃丝特讲话的格调。他如今可满意了,因为自以为讲了一句很精彩的话,可以跟他们的话媲美。
“你呢,博士?要多少?”
“只要一点儿好了,堂娜埃丝特。这点儿够了。多谢多谢,你觉得,太太——你也觉得——文明毁灭了美吗?”
埃丝特把糖缸递给费莉西亚,顿了一下才回答。她态度又严肃又忧郁。
“我认为文明也可能是非常美的。”
“可是在大城市里,灯光那么多,你简直连星星都看不到了。诗人是爱星星的,堂娜埃丝特——爱天上的星星,也爱地上的星星。”
“不过还有些夜晚,一颗星也没有。”埃丝特的声音变得深沉了,那是从她心坎里发出来的,“在狂风暴雨的夜晚,真可怕极了。”
“那准是可怕的美——”这句话讲了一半,像一根断了头的蛛丝,挂在空中,挂在大家的面前。“因为有一种美,同时也是可怕的。”他又说。
“也许有吧,”埃丝特说,“可是在那些夜晚,我觉得害怕。”她对他祈求地瞥了一眼,好像拿他当老朋友看待了。
维尔吉里奥看出,她现在可不在演戏了,看出她很苦恼,万分苦恼。他这才第一次带着真正的兴趣来打量她。他那副又愉快、又伶俐的态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较严肃、比较深沉的神气。
这会儿,奥拉旭插嘴了。
“你可知道,这傻丫头怕些什么,博士?她怕的是,那儿河边上,毒蛇吞食青蛙的时候,青蛙发出的叫声。”
维尔吉里奥也曾听见过这种令人心碎的惨叫。
“这我了解。”他只讲了这几个字。
这是无上幸福的一刹那。这会儿,埃丝特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喜洋洋的表情,这表情很正常,一点儿也不做作。她不在演戏了。这种幸福的感觉一刹那就过去了,可是这一刹那已经够了。即使她对奥拉旭怀有的憎恨也消失了。
她走到钢琴边。马内加·丹塔斯这时正在对维尔吉里奥解释他们手头的一桩事务。那是一个重要的“霸占的骗局”,关系着好多康托的出入。维尔吉里奥只得勉强听他讲。奥拉旭时不时凭着自己的经验,插进一句话来。维尔吉里奥引用了一条法律。钢琴发出第一个和弦声,在屋子里震响着。律师微微一笑。
“现在我们来听堂娜埃丝特演奏吧,”他说,“过会儿再来研究研究,有什么办法来扩展你们的种植园。”
马内加打了一个手势,表示同意,于是维尔吉里奥就跑到钢琴边,站在埃丝特身边。她奏的那支华尔兹,不单停留在这客厅里,还传到了外边去,越过田野,一直传到屋子后面的森林里。马内加·丹塔斯坐在沙发上,在跟奥拉旭讲话。
“真是个出色的小伙子,是吧?本领多大啊?什么,人家说他还是个诗人呢。他口才真好?他会成为我们的一个得力的律师。他有的是头脑。”
“还有埃丝特怎么样?”奥拉旭说,“她这种人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的朋友?在伊列乌斯,换句话说,即使在巴伊亚——即使在巴伊亚,”他重复了一句,“你哪里找得着这样有教养的女人?她完全懂得那一套玩意儿,什么法文啦、音乐啦、时装啦,什么都懂。她真有头脑,”他用一个指头敲敲自己的脑瓜,“她不光是个漂亮的小妞儿呢。”他得意洋洋地讲着,像一个人在讲自己的财产。他语气里吐露着自负的意味。他很高兴,自以为埃丝特是弹给他听的,是因为他请求了才弹的。马内加·丹塔斯点点头。“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一点儿不错,正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