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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霸占的骗局’吗?”
“我听说那是律师搞的一套鬼把戏,用来抢别人的土地。”
“一名律师跟一个上校勾结在一起,他们想出了一个‘霸占的骗局’,就把人家种的可可树抢去了。”他又目光炯炯地朝四下扫了一眼,然后摊开一双粗糙的大手。“你们看这两只手,看仔细了?这两只手种下了不少可可树。我跟若阿金,我们俩栽了一个可可林又一个可可林。我们像牛马般地苦干。到头来我们得到了些什么呢?”
他对大家——对那些打牌的人、对那孕妇、对那小伙子——提出了这个问题。跟着,他好像又在听那音乐,一面呆望着遥远的月亮。
“人家说,当月亮这样血红的时候,当天夜里,大街上准会闹乱子。他们谋杀若阿金的那天晚上,月亮就是这样的。他们平白无故地害死了他。完全是因为心狠手辣,才把他干掉了。”
“他们干吗要害死他呢?”那妇人紧张地问。
“奥拉旭上校跟鲁伊律师想出了一个‘霸占的骗局’。他们抢走了我们种的可可树——硬说那块地是上校的产业,若阿金压根儿没有产权。奥拉旭上校带了他手下的几名杀手跟一捆证明文件来了。他们把我们赶走,还把那些正在晒干、就可以送市场去卖的可可豆也扣留了。若阿金是个好孩子,不怕卖命苦干,可是他们霸占了可可林,他就全完了,因此他喝上了酒。有一回,他喝醉了,跟人说他要报仇,要干掉上校。上校手下的一名‘卡勃拉’[15]听到了这句话,就去报告他的东家。第二天晚上,他们埋伏好了,在通往费拉达斯去的大路上把若阿金杀害了。”
老头儿不做声了,听的人也没有再发问。打牌的人又打下去,发牌的人丢下两张牌,别人都下了注。音乐声在夜色里渐渐消失了。风越刮越猛。那老家伙又讲下去。
“若阿金,”他说,“是个奉公守法的人,他才不会杀人呢。奥拉旭上校也明明知道这个,他手下的人也知道。因为若阿金喝醉了酒,才会说出那种话来。他才不想杀人呢。他是个卖命苦干的人,他只想好歹活下去。人家拿走了种植园,他心里觉得不痛快,这倒是真话。可是,要不是他喝醉了酒,他决不会讲出那种话来的。他可不是个干杀人勾当的人啊。他们是从他背后开枪把他打死的。”
“那他们给逮住了没有?”
老头儿又轻蔑地啐了一口。
“就在他们杀害他的那天晚上,他们还到一家酒店去喝酒,得意洋洋地吹这件事呢。”
大伙儿全默默无言。“七点。”一个打牌的人说。可是那赢家全神贯注地望着老头儿,连赢的钱也没有收进去。老头儿弯着身子站在那里,暗自在伤心,好像把外面的世界全忘记了。
“那么你呢?”孕妇低声说。
“他们跟我说,我不能再在那儿待下去,就用船把我送到了巴伊亚。可是我如今偏要回去。”这老家伙突然把身子一挺,他刚才讲完了那番话,眼睛里的严峻的光芒消失了,现在可又流露了出来。他用坚决的口气接着说:
“我如今可偏要回去,待他一辈子。谁也甭想把我赶走。人的遭遇全是命里注定的,太太。好人、坏人,都不是天生的,那是命运,把我们都搞成了坏东西。”
“可是——”妇人说不下去了。
“说下去,要说什么就说好啦。”
“可是,你怎样过活呢?你这把年纪了,可不能卖命干活了呀。”
“只要一个人打定主意想干些什么,太太,那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儿子是个好孩子,他才不想害死上校呢。我可也不愿把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他伸出两只在地里劳动得生满老茧的手来。“可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