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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到了那边,写信回来说,那边挣钱是挺容易的,还说,很容易弄到一块地,在上面种上一种叫作可可的树,它结出的金色的果实,比黄金还值钱呢。土地正等在那里,等着人去要。这些土地如今还没有主呢。谁敢深入蛮荒,砍掉树林,种下可可树、玉米和木薯,靠杂粮和野味过上几年,直到可可树开花结果——谁敢这样做,土地就是谁的。接下来就会发大财,钱多得叫你花不了,还可以在城里盖房子,抽雪茄,穿上等皮靴。

话得说回来,另外还常常会传来一些消息,说某人给枪弹打死了,或者给毒蛇咬死了,在城里一场械斗中给刀子扎死了,或者给埋伏的人开枪打死了。可是,如果有那么许多钱好挣,区区一条命又算得上什么?在安东尼奥·维克托家乡的小城里,生活苦得不得了,前途一点儿指望都没有。男人们,差不多每个人,都会离乡出走,回来的可绝无仅有。那些回来的人,离开了家乡那么多日子,跟当地的生活调和不起来,因此他们老是只待几天就又走了。因为他们都发了财回来,手上戴着戒指,怀里揣着金表,领带上佩着珍珠。他们到处乱花大钱,挥金如土,买礼物送亲戚,买献仪给天主堂和堂里的主保圣人,逢到年终节期捐献一番。“他发了财回来啦”,你在城里老会听到这样的话。看到有人回来以后,过不惯当地的平静生活,又走了,这对安东尼奥·维克托来说,总是个诱惑。伊沃妮——她的嘴唇、她温暖的乳房、她恳切的声音、她祈求的目光——是使他想留在家乡的唯一原因。可是有一天,他终于抛弃了一切出走了,撇下伊沃妮独自在他们俩话别的桥上抽抽答答。

“不消一年,我就会发财的,”他曾经这样对她许愿,“那时候我一定回来接你。”

埃斯坦西亚的月亮这时正挂在这条船的上空,但已不再是那个照着桥上那对情侣的金色月亮了。这是一个红红的月亮,并且还有一个老头儿在说,凡是到那个可可地带去的人,谁也不会回来。

安东尼奥·维克托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这是恐惧呢,还是思乡病?他自己也弄不清。月亮带来了伊沃妮的嘴唇,在恳求他不要走,带来了她的眼睛,在那天晚上他们俩话别的时候,这双眼睛里噙着满眶泪水。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桥上也没人在钓鱼。天黑黑的,河水在桥下潺潺地流,她跟他在那儿相会,身上热乎乎的,脸上泪水涟涟。

“你打定主意要走吗?”一段长长的静默,一段黯然的静默,“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对天起誓,一定回来。”

她摇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活。后来,她躺在河岸上,把他叫过去。她默不作声地让他占有了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事后,她把印花布的裙子放下来,上面那些褪了色的花朵上沾着鲜血。她用手蒙住了脸,断断续续地对他说:

“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占有我,因此还是由你来的好。这样,你总明白了,我爱你爱到什么程度。”

“我对天起誓,一定回来。”

“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她的肉体给了他快感,可是,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占有她,并且想到这一来也许会留下一个孩子,他不禁感动到心底深处。他心想,要为了她,为了孩子挣钱,并且在一年以内赶回来。在伊列乌斯是很容易弄到土地的。他要种下了可可树,收获了果实,再回来接伊沃妮和那个小家伙。不错,她的父亲没有回来,并且谁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什么地方。这儿还有一个老头儿在说,凡是到那个地方去的人,谁也不会回来,即使一个有老婆和两个孩子的人也不例外。为什么那吹口琴的不肯停下来呢?这乐声多悲哀啊。还有这个月亮,这个挂在大海上空的血红的月亮,到底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