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3页)
他们和前往箱根温泉的旅客们一起,从国府津车站坐上电车,倾听着不断传来的相模滩的海涛声,一会儿穿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一会儿越过广阔的绿色原野遥望箱根的群山,最后渡过美丽的酒香河,来到松林茂密的小田原城下。在这长长的列车上,园子一一回答了秀男的提问,既讲了历史上的事,也讲了地理上的事。从车站坐上人力车,穿过保留着古代驿站之寂寞冷落风貌的小田原街道,不久就来到建造在海边的别墅。
“多好的景色呀!”
园子和黑渊一家一坐到外客厅的走廊边,立刻由衷发出了这喜悦的叹声。迄今为止她两度去箱根时曾在这海边散过步,却从未像今天这样独占过如此美丽、广阔的相模滩风光。黑渊家的别墅一定是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从四五棵大松树直立的围墙边起,过一个小小的沙丘,地势渐渐低下去,到海水拍击的海边大约有半町(5)距离。在这片宽阔沙地的靠沙丘处,各种低矮的杂草开着小小的花朵,对面则可清楚地看到涨潮时打上岸来的海藻和散乱着的各种贝类。下午的太阳以其炽热的光芒烘烤着这块沙地,大海极其喜爱夏日的晴朗,它要一展自己那湛蓝色的广阔无垠的尊容。东边的尽头,在三浦半岛隐隐可见的地方,有几朵白云在浮动,正面的水平线上,映入眼帘的除了大岛的炊烟和点点白帆之外别无他物。大而平缓的波涛,从遥远的大洋上渐渐地聚来,一冲上银色的沙滩,就发出巨大的声响,变得粉身碎骨,其余沫在日光的反射下,放射出难以形容的光彩。园子久久地凝视着不断推动前来的波涛,又把脸转向横卧在近处的伊豆半岛。永远不变的青青群山,似乎得到了最大的安慰,令人感到它的身上蕴藏着深深的含意。一时间完全沉浸在这大自然中,园子不能不突然涌起漫无边际的茫然空想,而后从中惊醒,回首顾盼自己时,顿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还像十年之前初到东京的时候一样。
从廊边回到客厅,主人和夫人已经换好浴衣,不再那么讲究坐姿了,他们见园子望着自己,夫妻俩便一齐招呼她:“园子,你也可以去换衣服了。”
“是。不过,天真凉快,一点也没有出汗。”
“园子,你的房间可能比较小一些,我想你就住对面那个三铺席的房间吧……”主人长义像促使夫人同意似的看着缟子,缟子夫人点点头,拍手招来了女佣。
园子向夫妇俩略略施礼,跟着女佣来到自己的房间。这果然是个狭小而安静整洁的房间,在离窗不到两米的屋外有一棵黑青松,细密的枝叶间不断发出凉风吹过的声响。园子在这间屋里起居,上午九时至十一时按规矩让秀男读书,在九时之前日照尚不厉害的上午,以及大海染上蔷薇色晚霞的时候,一家人一起或到海边,或到街上,或去旧城址处不定点地散步。这种悠悠然的避暑生活使园子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从东京到这儿一个星期,小小的小田原中的古迹和名胜已经被多次看了个够。
园子最感快乐的是踏着沙上冰凉的露水、自由自在地呼吸着清纯的空气在拂晓的海边散步,以及仰望着紫色的黄昏中开始露出微笑的明星在海边水际处漫步。
一天早晨,家里人当然还没有起床,园子和平时一样,独自走下墙外的沙丘。她尽量贪婪地大口吞吸着黎明时的空气,朝海边走去。在一派朦朦胧胧的水蒸气中,大海就像刚睡醒一样,轰轰隆隆地又沸腾起来。东方的天空中泻下一道日头喷薄欲出前的红光,一秒一秒地扩大着它的领地。园子并不想歌唱,但是歌声自然地从喉咙里流了出来。她不知不觉地一面吟诵着留在记忆之中的、笹村所创作的新体短诗,一面走了一二町路,突然,拉上沙滩的渔船背后有人影站起,园子慌忙闭上了嘴。渔船背后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看到园子也吃惊地从坐着的沙地上站起来,紧紧地挽着手臂朝沙丘那边走去。园子立刻想到他们是新婚夫妇,不知什么缘故,她的视线紧追过去,目不斜视地瞅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松林前。青年男女的身影消失后,在波涛的轰鸣声中可以隐约听到两人合唱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