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梳妆台(第5/11页)
凝神听周遭动静,还好,端木翠似乎没有摔倒,只是,她倚着门栏坐了好久,才慢慢地起身关门。
落闩之后,端木翠低低唤了几声展昭,便伸手来探展昭鼻息。
展昭心中好笑,忽地有温热液体滴落脸颊,心中蓦地一紧:端木翠竟哭了。
再一细想,不觉得脊背发凉:她为什么哭?难道她连我的鼻息都探不到了?
正怔忪间,就听端木翠低声道:“展昭,我第一次见你,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我同你说,人间有法,鬼蜮有道,开封府掌世间礼法,细花流收人间鬼怪。收伏精怪本就是我做的事情,你为什么多管闲事?”
是啊,为什么多管闲事?他看见梦蝶之时,就知晓梦蝶必是妖孽,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即刻收手?
“你素来就是这样,能做的事要做,不能做的也要去做。展昭,你只是一介凡人,也只有一条命,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
珍惜自己?这许多年,为天下,为百姓,为青天,为公理,为道义,多少次险象环生,多少次命悬一线,吓,早忘却了自己。
“展昭,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已经陷在‘迷梦’之中了吗?”
见展昭不答,端木翠一颗心如坠冰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抽离了一般,怔怔瞧了展昭好久,缓缓俯下身子,在展昭额头轻轻吻了一吻。
九天之上,阴曹之内,人世之间,大罗神仙也好,妖魔鬼怪也罢,身入迷梦者,未尝见有得归。
展昭初时尚听得到端木翠说话,后来倦意袭来,明知不该睡,还是睡去,渐渐遁入黑甜之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许久都未曾睡得如此舒服了,四肢百骸都似得了喘息之机,懒懒地不肯动弹。鼻端是青草的芳香气息,脸颊痒痒的,似有什么在蹑爬。展昭并不睁眼,唇角却漾出一丝笑意,蓦地伸手去扑,睁眼看时,一只小不丁丁的促织正惊慌失措地四下乱撞。展昭玩心顿起,只把促织拢在手中不让它出去,过了好久才松开,那促织如逢大赦,扑扑晃晃地去了。
展昭这才懒懒舒了个懒腰,四下看时,却是在林中睡了个长长的午觉。日头已然西斜,阳光却仍有些刺目,伸手摸向腰间,还好,巨阙还在。
行走江湖,居然如此大意,大剌剌在林中睡了这许久——幸好没被过路的小贼牵了兵器摸了盘缠,否则,这脸可就丢大了。
展昭掸了掸如雪白衣,忽地回转头,向着林子深处嘬了个呼哨。果然,不多时,就听得马儿踢踏声响,踏雪似是等得不耐,只顾自己疾奔,越过展昭身侧,竟是停也不停。
展昭吃惊不小,道:“好家伙,连主子都不认了。”虽如此说,脚下却半分不慢,一个疾步赶上踏雪,翻身上马,踏雪嘶鸣一声,越发奔得快了。
策马出林,沿山道蜿蜒而下,极目四望,远山的轮廓渐弥于暮光之中,向下看时,偎依于山脚的湖泽如粼粼镜面,无穷无尽伸广开去。
饶是紧赶慢赶,行至山脚已是暮色四合。展昭跃下马来,牵着踏雪沿着水泽之侧缓步而行,近岸的芦荡随风摇曳,远处的湖心尚有晚归的渔舟,一盏风灯悬于舟首,明明灭灭如同萤光。
忽听得有人唤他:“展昭。”
心中一动,就听吱吱呀呀的摇桨击水之声自芦荡深处一路过来,回头看时,却是一艘黑魆魆的乌篷船。端木翠一手掌灯,一手掀开蔑篷的帷帘,眉目间尽是盈盈笑意。
展昭心中一喜,松开踏雪缰绳,一个箭步抢上船去,笑道:“你竟先到了。”
端木翠嘘了一声,回身指了指船篷之内。展昭心中会意,果噤声不再言语,探身向船内看时,见床上躺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鼻息绵长,睡得正香。
展昭笑着低声道:“你动作倒快,竟将卢生劫了出来……这样也好,这书生身子单薄,挨不得牢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