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页)
当他把夏之林这个角色表演得百分之百可信之后,他已经在山西、河北建立了制毒工场。同时也建立了供销网络。大都市就是好,上流人士下流人士都受不住大都市生活的压力,因此都得找些省事省力的方法缓解。野心和欲望的压力就在首都污浊的空气中。所有大楼的地下室里,住满漂流到北京的年轻人不怎么年轻的人,以“不成功不还乡”向自己残忍施压。他们的头顶上,那些带壮阔景观的豪华公寓中,住着他们梦想成为的人们,而那些人的压力更大,任何一个比他们更成功的邻居,熟人或非熟人都是他们的压力。成名成功,那简直就压得人活不了。天天有新的成名成功者出现,你不突破原先的功名,世界就去奉迎他们。世界越来越薄情寡义,见异思迁,你的财富和名望很快便为它所不屑,因为新的财富和名望分分钟在争夺它的宠爱。地下室的居民羡慕成功者的一切,包括成功之后那非人性的压力。
因此给这些地上地下的居民们减压,是人性的。让那些给压力压得时刻要崩溃的人忘乎所以一下,不是很人性吗?夏之林对季枫演讲道。他面前似乎不是他患难与共、同流合污的妻子,而是审判席和陪审团。
在他成功地建起制毒工场和贩毒网络的过程中,他和她达成了协议:只要她戒毒,他可以把女儿从寄宿学校转到走读学校。但她发现这完全不可能。她总是从送出去的货品中偷偷扣一些。而她在送出的货品中做的手脚很快被他发现。他对她说;送出去的东西有质无量,缺斤少两,怎么能指望供销关系长此以往?监守自盗,非常非常地愚蠢。
她有什么辨白?当然没有。只能以赖抵赖,拍拍她空了的胸腔子:“怎么了?就是偷了!你能怎样我?”
他看着她。他不是看着一个人,而是看着一堆糟泊。不用怎样她,只是让女儿继续在贵族学校继续寄宿,周末假期也免了。无非是大把钞票捐出去,那种学校对肯捐大把钞票的家长都奴才得很。
有一次女儿一个月没回家。把她接回到家里,她象个串错了门的客人,窘迫而紧张,当母亲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时,她似乎屏住气在忍受,希望骨肉团聚的老一套快些结束,好让她一个人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电视上随便什么画面。就在这个周末,母亲的只教训了她一两句话就引出她一个脏字眼。是个非常非常肮脏的字眼,让她的母亲想到村庄里几个孩子的妈,骂这类字眼时可以脱自己衣服助兴。贵族学校样样领先,连下流语言都是跃级的、一步到位的。
她这次要跟夏之林拼了。必须把女儿带回她身边,不然她这一夜就要和他你死我活。不答应没关系,她可以找警察告发,让法官裁决她是不是全国著名制毒家的牺牲品。他一边朝她挥拳一边请她快去,顺便也告发她自己每次怎样把毒品送到某某洗浴中心,某某夜总会,某某酒吧。她已经是最优秀的毒贩,一身绝技,有几次碰到警察突袭搜查,她把自己的胃做了紧急转移点,把几百克毒品腊丸暂时库存在那里。要向警方交待,千万别忘了这个精彩细节。
她两只手在空中狂抓,他的脸一再从她五彩指甲的利爪下躲过。她的声音鬼叫一样,说一切都是他的教唆,她的毒瘾和她的贩毒技俩都是他亲授的。
这种吵闹格斗总是不了了之。日子还会照常过下去。她照样被他派遣出去,送货,收钱,打点该打点的人物。现钞一摞摞收回来,塞在壁橱的一个手提箱里。那些钞票似乎带着手汗、残酒、体油,一摸它们她就恶心。手提箱装满了钞票,叫夏之林的人往里面搁了些樟脑球。这种蜂窝般的楼房连蛀虫都是共享的,别人家的蛀虫成了飞蛾,便从窗子飞到你家,在衣橱里筑起殖民地。这个小区每家跑着别人家的蟑螂、耗子,夜晚,并不只有人在进行不见天日的串通。他们不能随便花这些钱;他们的生活水平不能高于小区里的普遍水平。低调、冷静,才能引起忽略,广漠的忽略才是他们的安全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