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3页)

男护士第二天把推销的结果告诉了他:只能通过一个卖石头的小贩去推销,几时销出去,几时三人分利。因此张亦武的利由两百变成了一百二。

过了五天,男护士又来了,满脸喜洋洋的红光。他把两百元放在张亦武面前,问他下一个爱因斯坦什么时候出世。张亦武拿出一块石头,又那么朝男护士一翻。男护士朝上面瞪着眼。一个陌生人的头像啊。不陌生,是拳王阿里呀!拳王阿里不好卖,还是爱因斯坦好卖!可是阿里难刻呀!因为他是黑皮肤,黑皮肤上刻五官,太不容易了!谁管你容易不容易,人家就要爱因斯坦!刻他上百个爱因斯坦就发了!不想刻爱因斯坦…不是爱因斯坦卖不了一千块!那就少卖点。能多卖为什么要少卖?!

“我就是不想再刻爱因斯坦,你爱卖不卖。”

这是一句不容商量、没有争论余地的宣言。张亦武听很多人告诉他,典型的疯子就是他这样的,不留任何余地,极端极至,不可理喻。他现在又在男护士脸上看到正常人和不可理喻的人打交道时的表情了,就是这种笑容,他是成年人而你是小孩的这种笑容。

男护士答应拿着拳王阿里去试试,看看小贩肯不肯出五百块买下他。他用正常人那种不坑人白活的思路考虑问题,对张亦武说拳王阿里一定难出手,但只要小贩一把掏出钱就行,事后他卖不出去是他的事。

结果第三天拳王阿里就以八百块卖了出去。

“快刻快刻,看来咱要发财了!”男护士说,替他摩拳擦掌。

“我刻不出来了。”

“……怎么了?”

他这时候躺在自己床上,其他四张床的病友仍缺席。楼道里在重播春节晚会,据说疯子疯得狠就成孩子了,什么东西都反复看反复听,越看得熟悉越喜欢。张亦武从这一点分析,断定自己不属于特别疯的,因为他从来不喜欢重复的东西。好东西都是偶然生发的,好比艺术作品和孩子,都是不可重复的。激情也是个好东西,也是不可复制的。对一个女人的激情,对一件艺术品的激情,都不可能被复制出来,用于另一个女人,另一件艺术品。他因为那不可复制的激情而制造了不可复制的女儿。事后,一切都证明了女儿的独一性。再也没法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其实他从没见过女儿。但这不妨碍她具有最尊贵的独一性。就象爱因斯坦。就象拳王阿里。就象他刻画他俩时的冲动——他是为了文婷而刻画他俩的。在文婷款款地走向他时,他身上另一个人——张书阁就复活了。文婷在一个医生、一个男青年之间,款款走着,他从楼上窗口看着她,同时对张书阁说:该你出场了。

“为什么?!”男护士问道。“你没石头了?”他往他病床下看看。

“跟你说不清楚。”他在心里叹口气,对张书阁说,你看,他以为激情就是驴和马配种下骡子的东西。

“什么?!”男护士问。

他听见张书阁以极其文雅、几乎小说中的语气说他太粗鄙,配种这种的话不可以脱口而出。张书阁还说,他应该去读读书,读了书会有创作灵感。比如读《静静的顿河》、《带阁楼的房子》、《叶甫根尼-奥涅金》。

“好的。”他答应了张书阁。

“你需要什么样的资料?时尚女性杂志到处有卖的,就是太贵,成本得算分摊。”男护士说。

“好的。”他听张书阁又提出一部书名:《老人与海》,它会让他懂得,被常人理解的疯狂是一种最好的境界。

“刻一个莫文蔚,要不章子怡?”男护士说。“那个小贩说女明星肖像好卖。”

张亦武跟张书阁说,人们要他刻他从来没见过的人物,这不苦死他了?

“反正女的比男的好卖!”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