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三章 齐燕相抗,苏秦奔走解内争(第2/15页)
苏秦这席话就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姬雪身子后仰,脸上血色全无,两眼闭起,两行泪水悄然滚下。是的,这些日来,占据她心的只此一事,就是如何实现先君遗愿,废姬苏,立公子哙,为燕室扶立仁君。心思太重,她就障了智慧,不曾想得这么远、这么细。
“公主?”苏秦不知就里,被她的表情吓坏了,翻身跪下,“公主——”
“苏子,”不知过有多久,姬雪缓缓睁眼,摸出手绢拭泪,表情也恬淡多了,“你走吧,我……有点累了。”
苏秦难受得想哭,本想再解释几句,迟疑一下,又止住了,代之而出的是“微臣……告……退……”四个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的模糊字音。
苏秦再拜起身,缓缓退出。
苏秦退至院中,厅内却传出姬雪的声音,非常轻柔:“苏子,明日黄昏之后,可有闲暇?”
“有!”苏秦脱口而出。
传出的声音更柔了:“明日旁生霸,是为佳时。臣妾欲请苏子赏月,可否?”
旁生霸是老周人对月望日的叫法。月望这日月相正圆,是赏月佳时。
苏秦听出姬雪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始知她非但未生误解,反而是真正理解了他,内中一阵激动,颤声应道:“唯听公主。”
从离宫出来,苏秦又至褚敏府中,两人就先君陵墓的修筑及离宫安全、供奉等国事议论一时,苏秦辞别,回到馆驿。
一路上,苏秦见飞刀邹时不时地从袖中摸出一物,置于鼻下嗅赏,笑道:“邹兄得何宝贝,在下可否一赏?”
飞刀邹递过一物,一股奇香跟着扑鼻袭来,幽幽袅袅,清淡而纯正。
“好香囊!”苏秦赞道,“邹兄何处得之?”
“梅姑娘方才送的。”飞刀邹一脸天真,“咦,主公,你说,梅姑娘为何送我此物?”
苏秦没有回答,反问:“邹兄,你觉得梅姑娘这人如何?”
“是好人。”
“喜欢她吗?”
“喜欢。”
苏秦呵呵笑道:“喜欢就好。”递还香囊,“此物贵重,邹兄当好生保管,莫要辜负梅姑娘一片心意。”
“只是,”飞刀邹面现惶惑,“在下不曾为梅姑娘做过什么,姑娘却送在下如此厚礼,叫在下——”
“邹兄若是过意不去,何不回赠一物?”苏秦点拨他道。
“不瞒主公,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可遍观左右,在下并无贵重物什,不知以何物相赠?”
“敢问邹兄,你最为不舍的可有何物?”
飞刀邹轻轻摇头:“在下并无不舍之物。”
“那……”苏秦换个角度,“生死关头,邹兄若是尚存一念,能说出否?”
“主公。”
“在下听着呢,说吧!”
“说过了呀,就是主公。只要主公安在,在下死可瞑目矣。”
望着这位素昧平生却数年如一日不顾生死地守护自己的忠勇义士,一股莫名的感激,在苏秦心头升腾。
“邹兄!”苏秦在心底里轻轻喊出一声,缓缓闭上眼去。
翌日,旁生霸之夜。
时过黄昏,一轮玉兔起于东天,在薄如丝帛的块状白云间穿行。离宫后花园的露台上,朔风裹寒,吹冷台前一池清水,水中明月被拉成条条亮带,随波逐散。
偌大的露台上,除苏秦、姬雪主仆之外,并无他人。姬雪与昨日大是不同,虽说素服淡妆依旧,但已换作丝缎,不再是麻服,精、气、神更是判若两人。发型也有变化,不再是燕国先君夫人高高丛起的发髻,而是在洛阳王宫及笄后的公主发髻,略有散漫,天真无拘。苏秦可以觉出,她的忧虑一扫而空。借着朗朗的月光,他甚至观察到她脸上溢出的喜色和嘴角上挂着的浅笑。
苏秦知道,这个月圆之夜是属于他的,这里的一切设计皆是为他。苏秦的心里充满感动,嗓眼里如同塞了个物什,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是实实地卡着,生出一阵奇痒,一直痒下去,痒进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