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第八章 六国特使楚宫议合纵(第4/11页)

郦敧敛住笑:“公子既如是说,野人只好妄言了。”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望着公子如,“公子所求之事,可为人事。善谋人事者,莫过于鲁人仲尼。依仲尼所论,天下可有两大法戒,其一是命,其一是义。公子身为王之子,不可不事亲,此为命也。公子身为王之臣,不可不事上,此为义也。事亲之时,不择地求安,可达至孝;事君之时,不择事求安,可达至忠。无论是事亲还是事君,知其无可奈何而能泰然处之者,可达至德,可保无祸。公子身陷两难,已知无可奈何,只要做到泰然处之,即可臻于至德矣。”

“晚生正是不能泰然处之,求先生教我!”

“若想泰然处之,公子须知为使之道。”

“请先生明言!”

“依仲尼之论,为使之道在于立信传言。立信忌妄行,传言忌溢辞。溢辞而传则妄,妄则失信,失信则殃。”

“何为溢辞?”

“溢辞有二,一是溢美之词,二是溢恶之辞。使臣所传,多为君上所言。君上喜,多出美辞;君上怒,多出恶辞。善使者既不传美辞,亦不传恶辞。”

“不传君上溢辞,又传何辞?”

“传以常辞。”

“何为常辞?”

“去其矫,卸其饰,即为君上常辞。此其一也。”

公子如目询下文。

“其二是使臣不溢辞。”

公子如眼睛大睁:“哦?”

郦敧似是没有听到他的惊讶之声,顾自眯眼,侃侃而言:“使臣巧言花语,即为溢辞。善使者不斗巧,不劝成,此之谓也。以巧斗力者,始于阳,终于阴;以礼饮酒者,始于敬,终于乱;以溢辞传言者,始于谅,终于仇。是以善使者既不传溢辞,亦不以溢辞传言,否则必酿祸端,此所谓祸从口出。”

“晚生记住了!”公子如恍然有悟,默念一会儿,追着问道,“先生所言虽妙,却是过于旷远,难解眼前急务。敢问先生,眼下之事可有应对良方?”

“你且说说,眼前是何急务?”

“苏子邀晚生前往馆驿商讨会同诸事,可晚生对合纵、会同一无所知,父王亦无明旨,晚生是以惶惑。不过,就在晚生出门之际,令尹使人送来密函一封,为晚生出谋筹策。晚生吃不准此人用意,不敢擅断,特请先生指引!”公子如从袖中摸出昭阳的密函,递予郦敧。

“孟津?”郦敧看过密函,眉头凝起,思忖一时,摇头笑道,“昭阳此谋,非正术也!”

“非正术?”公子如一脸惘然,“这……能行吗?”

“呵呵呵,”郦敧递回密函,“野人送公子一策,与列国使臣商讨会同诸事时,公子少说多听。至于昭阳所谋,公子照猫画虎,只管行去。”

不是正术,即为邪术。郦敧非但不反对,反要他照猫画虎,公子如不解,盯他征询。郦敧神色祥和,微笑回视。

公子如见他目光笃定,只好点头允道:“先生既有此说,晚生照章行事就是。”

“去吧!”郦敧翻身站起,走到大树前,作势欲爬上去。

公子如拦道:“先生且慢!”

“公子还有何事?”郦敧没睬他,顾自朝树上爬,边爬边说。

“敢问先生,庄真人现在何处?”

郦敧倚在树杈上,回首一笑:“宋国蒙邑。”

公子如深揖:“谢先生指引!”

公子如一身轻松地回到郢都。

公子如刚进府邸,家臣报说纵亲馆驿已来人催促数次。公子如细看滴漏,见早过申时,也就顾不上洗梳,换好官服,驱车直奔馆驿,远远望见赵国副使楼缓候于门外,说是苏秦与诸位公子、公孙恭候多时了。

众人听到声响,俱迎出来。

见过礼,苏秦跨前一步,携公子如之手越过两进院子,走进一处清幽、雅致的厅堂。厅中不见一兵一卒,亦无仆从侍女,唯有花草果木点缀其间,整体布局祥和安泰,中间摆着七个茶几,围成一个大圆,每张几后各铺一块绒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