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第4/7页)

他是被淹死的。后来,罗塞尔医生证实了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让熊谷给摩根验尸的。罗塞尔医生验尸后表示,他是被淹死的,淹死在一个公共厕所的下水道里,那就是他最后葬身的地方。他头朝下倒栽着,两只肩膀都已经脱臼了,两只腿分开,全身僵硬。他身上穿着斜条纹的裤子,尼龙袜子和皮鞋都已经很旧了,有一种很落魄的感觉,裤腿和袜子之间露出来的皮肤是紫色的。我站在那间小小的木板房厕所里,虽然当时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但还是有几只苍蝇飞来飞去,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恶臭。我想到了摩根的幽默和我一直以来对他的崇敬,那时候,我不相信天堂,不相信鬼神,因为我确信,这样一个男人,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他的。

利普兰泽看上去很冷,并不是说情绪很冷漠,而是真的很冷,虽然八月的晚上还有二十多摄氏度,他却缩着肩膀,把挡风外套的拉链拉得严严实实。我很了解他,他的这种表现如果不是出于害怕,那一定也是因为紧张。和他相比,我对这片地区倒还更熟悉一些。

“你没事吧?”我们走上一幢楼房的水泥楼梯时,我问他。

“当然没事,老大。”他说。

楼房里最主要的进出通道是楼梯。电梯很少开,就算是开了,也没人去坐。在楼梯间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勾当。有人在这里买卖毒品,有人在这里酗酒,有人在这里做爱。现在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还是有人进进出出。在快到四楼的地方,两个年轻男人正勾搭着另外一个年轻女孩子,女孩的头往后靠在楼梯扶手上。一个黑人走在我们前面,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两个年轻男子对着他说:“最近怎样啊,哥们儿?”他们对我和利普兰泽倒是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却很傲慢、冷漠,利普兰泽小心翼翼地爬着楼梯,还故意把警徽朝他们露了一下,想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普通的角色。

我们爬到最高的那层楼——八楼。利普兰泽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面,他轻轻地拉开楼道铁门,我跟着他走进了走廊。这是那种典型的安置房走廊,楼道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垃圾,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半路上的一面水泥墙上,被砸出了一个洞,怎么看怎么像是人头的形状。就是在这样的一条走廊上,肯尼利的一个手下对马文·怀特开了枪,那是我们开始对他提起第一轮起诉后的一个晚上。我在楼房外面指挥整个逮捕行动,突然,我们听到了一阵枪响,但过了二十分钟,警察才让我进去。当时救护车已经赶到了,我和急救人员一起爬上楼。在医护人员的努力下,他们终于救下了马文的性命,把他重新送回到鲁德亚德监狱。当时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状况很不妙。他们把他放在走廊中间,旁边是他的自动冲锋枪。他发出的哀叫是那么凄惨、那么绝望,他的肚子和手臂上全是鲜血,手里还攥着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紫色面巾纸。站在马文身边的是斯塔普莱顿·霍伯利,摩根的哥哥。在摩根被杀后,他便开始为我们打探情报。这个时候,他正当着好几名警官的面,往马文的脸上撒尿,而警官们都只是靠在墙上看着。

一个急救人员问我:“如果这个家伙被尿给呛死了,我该怎么说啊?”

我的思绪突然被利普兰泽的捶门声拉了回来。

“开门,尼奥!给我醒来。警察,开门,我们只想和你谈谈。”

我们等着。不知不觉中,整幢楼似乎变得安静了下来。利普兰泽又开始用手拍门,门是加固的铁门,别想用脚踹开。

利普兰泽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静悄悄地打开了,很慢很慢。门里面是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没有。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紧张。如果让我说出到底是什么引发了我的这种反应,我只能说应该是那微弱的金属咔嚓声,但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凭着直觉感到了一种警觉。空气中有一种危险的信号,像是一种气息,像是一阵微风。当我听到枪上膛的声音时,我才意识到,站在明亮走廊里的我和利普兰泽是两个多么完美的靶子。但当时,我的身体却没有动。幸好利普兰泽行动了。他骂了一句“妈的”,然后迅速趴下了,趴下的时候,他朝我这边扑过来,把我也拉倒。我跌在地上,打了个滚,很疼。我们都趴在地上,一人在门的一边,利普兰泽双手紧紧握着一支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