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舞厅(第2/3页)
“她的化名叫‘南方的一条蛆’。”
D老翁想转过身来面对着琼姐,但他的身体无法挪动,他努力了几次,脖子奇怪地扭动着。
“我很害怕。”琼姐说,伸出一只手扶住墙。“我觉得我要死了。”
“还早着呢,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条蛆,你很欣赏她吧?”
“是啊,她为‘红楼’注入了活力。本来世界是个苦役工场,她将苦役变成了美。她很了不起。我要走了,爸爸!我还会来的,你可不要趁我不在就放弃啊,你得答应我。”
老翁翻过身来了,琼姐发出一声惊叫。那张脸上,本来该长鼻子的地方长出了一只角,灰色的,尖尖的。这使他的面目显得十分狰狞。琼姐镇定下来,满脸羞愧。
“即使变成了魔鬼,你也别放弃。爸爸,我明天再来。”
她穿过病房的走廊,她的高跟鞋发出恐怖的响声。
出了病房来到外面,看见到处都是穿条纹病人服的男子在游荡,他们都用草帽遮着脸。有一个人掀起了草帽,琼姐就看到了他脸上的那只角。
她加快步伐,逃出了医院。马路边,小伍的车子停在那里。
“小伍,你设想一下看,一个明天就要死的人,他今天最想做的是什么?”
“应该是飞越鸿沟吧。”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
“你说得有道理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就是刚才,我以为我明天会死呢。可是现在,我变得很快乐了。京城郊区有数不清的鸿沟,够我这一辈子来飞越的了。”
车子停在“红楼”所在的帝国大厦门口。琼姐看见小保安失魂落魄的脸,那样子仿佛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小保安,你已经继承你哥哥的事业了吗?”她拍拍他的肩头。
“琼妈妈,我没有。啊,我说错了,是的,我继承了。怎么说呢,我觉得我真怯懦,我该死……”
“不要这样想。你慢慢总会习惯的。你现在一天比一天英俊了,成了男子汉了。你那栋楼里有漂亮女孩子吗?”
“有的。可是我不爱她。”
“你当然爱她,要不你怎么躲着她呢?”
“琼妈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啊?”小保安吓坏了。
“是你哥哥告诉我的嘛。你不是继承了他的事业吗?哈哈!”
琼姐离开他随人流进了电梯。她看见电梯里头有一个穿条纹病人服、戴草帽的人,那人用草帽死死地遮住自己的脸。琼姐感到全身的血都凝住了。幸亏那人在五楼下去了。琼姐低声问身边的助理:“那是谁?”助理回答:“是这栋楼里美容院的贵宾顾客,一个有钱的人。”
琼姐走进她的玻璃阁楼房时,看见天空突然暗下来了,就像夜里一样,可现在还不到中午呢。她刚才一直在想,万一那个美容院的顾客在电梯里堵住她,逼她承认某桩犯罪,她该怎么办?她心里和这天空一样变得黑沉沉的,一些顽固的记忆盘踞在那里。一个念头突然跳出来:那人该不是阿利吧?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到的。琼姐感到自己现在也许可以回答住在隔壁的面目模糊的男子提出的问题了,那是一个关于帝国大厦的基础的问题。同样的问题不也困惑着她本人吗?
他住在这个阁楼房的隔壁,他身上散发出高级烟草的香味,可是他的脸永远是模模糊糊的。琼姐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房客?退休者?隐士?黑社会成员?或者社会问题研究者?这些日子她同他已经处熟了。似乎是,他赞同她的所有的工作。他说:“二十年前,我也是一名嫖客,染上了梅毒。那种病摧毁了我的健康,却训练了我的思维。”他是背对着琼姐,面对这大玻璃窗说这些话的,当时琼姐看见那些黑云在天空愤怒地翻腾。
她坐在这把沙滩椅里头,闭上眼,想起了酒窖里被囚禁的日子。难道她在复仇?她要加倍索取吗?她将一些人派往了北方的钻石小城,她往她爹爹所在的地方送去了她的爱。她这样做的更深更隐蔽的目的则是扩大自己在京城的地盘和影响。政府现在不是已经容忍她的存在了吗?也许还暗暗欣赏她的工作呢。想到这种局面,琼姐有点想笑,可是她又笑不出来,因为她的老情人D还在医院里苟延残喘呢。这时响起了三下谨慎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