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恶棍都优雅（第2/2页）

在所有的对灵魂、人生和真理的追问之后，突然有人说出这样一句话，轻飘飘的一句话，也是神来一笔的一句话，将这句话和前面沉甸甸的许多话放在一起，和所有对真理的孜孜不倦的追求放在一起，把人的心砸了一个实在。

这男孩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批评的虚无主义者，他的话戳中了我，因为我也是个虚无主义者，我就是那种对真理不能说完全不感兴趣，但最后总还是会吊儿郎当地跑去看树的那种人。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批评了我这样的人，我仍然那么喜欢他，因为他能够让虚无主义者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也是最恰当的地方出场，说明他是真的懂，不仅懂虚无主义，也懂得自己在做什么。要知道懂得亦是弥足珍贵的，有了这份懂得，即使他不赞成也没什么关系了。

俄国人天生适合在饭桌上很随便地谈论灵魂，这实在是太奢侈了，但这就是俄罗斯式的日常。在这十九个人里面，即使有些人是卑鄙下流的人，你仍觉得他们有自己一整套十分完整的人生观、哲学观，他们依然思考人生，即便是最卑鄙无耻的人，也在热情地讨论着关于灵魂的话题，即使是一个丑陋的骗子，也绝不苍白和浅薄。这些话题如果出现在中国人或者英国人的饭桌上，会让人觉得不那么对劲，甚至是有些可笑的。但是当大家听到俄罗斯人一边喝着酒切着肉，一边谈论灵魂的时候，却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在故弄玄虚。

每个读者都会有他读书的个人偏好，我比较钟情的作家，不仅仅是写得好，还要有着令我着迷的气息，这气息就是陀斯托耶夫斯基笔下那些思想深刻的恶棍，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故事中优雅的凶手。这气息仿佛是一种暗号，当你翻开书，它们就藏在字里行间，而不在人人都能读到的文字表面，只有有缘的人才会认识它，帮助读者跨越时空，跨越一切种族、性别等等人类心灵的沟壑，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肩膀上伤心地哭泣，得到他温暖的抚慰，从此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