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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身后,他们还在变换着角度拍照。心想,这么难得的美景,他们会拍一阵子的,就往前走了一下,找了一个可以隐身的河湾,脱了鞋,临水坐了,闭上眼睛,倾听河水。涛声就鲜花一样开放在他心里,然后把他填满。最后,连自己都是一片涛声了。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包括自己,包括刚才的胡思乱想。他才知道了观自在为何在涛声中悟道。

有声音。侧脸,身边坐着一个人,和他同样的姿势,盘着腿,双手结着空心印。李北烛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感动。

真想一直那样坐下去,地老天荒。

可是不久就有刘辉喊上车的声音传来,像一块巨石落在他心中的水面。他没有理会,继续坐着。不约而同,左春玫也没有理会,继续坐着。李北烛就理解了一个词,心心相印。

直到刘辉站在他们身后。

但不同于以往,李北烛对刘辉没有任何厌恶,反而觉得他是那么可爱。临风喜悦,御风同样喜悦。坐着美好,上路同样美好。爱那射出的箭,也爱那静止的弓。谁说的?现在想来,真是智者之见。他看见,他的心里也有一条河,左春玫、刘辉,包括他刚才写下的那句话,都是水面上阳光的碎银。

临行,李北烛用中指蘸水,抹在自己的前额上。左春玫也学李北烛的样子,用中指蘸水,抹在自己的前额上。李北烛觉得,他们把河带在身上了。

中午已过,大家都喊饿。但司机说再坚持一会儿,这些路边小饭馆都没法吃。下午两点时,车到一家叫宝银的餐馆前停了下来。坐定,司机悄声说,这条线,就这家有湟鱼。左春玫说不是说一级保护吗?司机说,是,所以只有这一家卖。左春玫说,他们怎么就这么特权,为什么?司机示意左春玫声音小点。说,不知道,反正就他们有得卖。左春玫说,我们不要鱼了行吗?司机说,来青海不吃湟鱼就等于没来青海,要一盘尝尝吧,真好吃,没听导游说湟鱼十年才长一斤吗?左春玫问多少钱一斤。司机说,一百。左春玫说,太贵了,不要了不要了。刘辉说,贵贱的问题我们就不要讨论。你们一辈子能来青海几次?就算来了青海又能到这地方几次?

对啊,是这么一个理儿啊,我们一辈子能来青海几次?左春玫幡然醒悟的样子让大家有些诧异。接着,左春玫问司机,是活鱼吗?司机说,是。看看好吗?我还没有见过湟鱼是啥样子呢。司机叫来老板,说,自己人,可以看看黄姐吗?老板说不行。左春玫说,黄姐,什么意思?刘辉悄悄地说,湟鱼的代号。李北烛和左春玫面面相觑。左春玫说,那我们可以买一些活的吗?老板说,不行。左春玫说,两倍的价钱?老板还是说不行。左春玫说,三倍?老板还是说不行。李北烛说,春玫别开玩笑了。左春玫像是没有听到李北烛的话,说,四倍?老板看司机,司机说,自己人。老板想了想,说,要多少?左春玫说,有多少要多少。老板说,我们每天就能进十斤。左春玫问,还剩多少?老板说,大概六斤左右。左春玫就拿过包数钱。李北烛说,春玫别闹了——老板,她是跟你开玩笑呢——刘辉点菜吧。

刘辉说,鱼还是要吧?左春玫说,你们就发扬一次风格让给我好不好,你们想吃随时可以再来啊,剩下的六斤黄姐我全要了。刘辉说,你真要啊。安检过不了关的。左春玫说,带回西宁,让人做成鱼干总可以带出去吧?刘辉说,这倒可以。左春玫说,我突然想起,湟鱼能够治风湿,我爸风湿病可严重了。刘辉说,还有这一说?左春玫说,你竟然不知道啊,还青海土著呢。刘辉说,惭愧,真没听说,那就全留给你吧。可怎么带呢?司机说,这倒好办,我有一个备用水桶。